东霜台+番外(114)

作者:星津归春洲

小鱼自阴凉的地上奋起,与他月下对坐,两道犀利的目光在月华之中流转,互揣心思,各怀思量。

嘿然良久,小鱼一拍石桌,掌心传来的疼痛激得她险些迷离的意识瞬即清醒几分,高声掷下一问:“你究竟要做什么?”

鹯入鬓的剑眉轻微一扬,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我也猜不到我要做什么。”

小鱼顿觉自己使出全力朝强劲的对手猛然击出后,却发现对方原来只是一团绵软的白云,竟让她窜高的气焰一时无处可发。

“那便让我走。”小鱼的语气异常镇静。

鹯慢条斯理地抬起一只手,置于桌上,细长如削的手指瞬间化成勾命利爪,一下一下叩在坚硬的石头上,发出宛若沉重的铁器捶在石板上的声音,他面色无波,眸心无澜,若无其事地道:“我这里无墙无壁,你想走便走。”

小鱼盯着他的利爪,头皮有些发麻,仿佛他叩的不是石头,而是自己的心脏,云是反复,扎地一颗好端端的心千疮百孔,血流如注。

“不过,”鹯终于停下动作,利爪瞬时又幻作素手,“你走几次,我便能抓你几次。如若不信,你尽管试。”辞气冷漠至极,挟着若有若无却让听者无法忽视的威胁直灌小鱼耳里。

而小鱼此时的注意力全在鹯方才所叩之处,丁小如豆的新坑旁散落着一层细细石沫,然而他方才却只用了轻微的力道。

小鱼不由心惊,她不敢想象,若他用上全力,会是何种景象,只恐这方石桌会在他利爪之下化作一堆残块。

一道“吱呀”声将小鱼自思潮中猛地拉出,转眼之时才惊觉,面前已空无一人。

小鱼倏地转头往草屋看去,只见原本洞开的门扉此时已紧紧关上,留得她独坐于此。

素月的清光夹杂着夜晚的静谧,直入她心底,仿若三千世界仅余她一人还在这滚滚波涛中挣扎彷徨,不知眠休。

在高渺的孤崖上,她不知该做些什么,也不知能做些什么,抑或是什么都不做,只安静地等,等日升月落,等星辰寥邈,等风微云薄,还是等桑田变作沧海,海水与孤崖齐平之日?恐怕永远不会有那么一日。

小鱼徐徐起身,迈至崖边,自崖下吹上的风撩得她衣袂四高,微微探头俯瞰,顿觉心摇摇如悬旌。

这是小鱼自入海以来,离海最远的一次,竟不觉间生出思归之绪。而她只需往前迈一步,只一步,便可回去,回到自己广阔的战场。

小鱼尝试着探出一只脚,心里有个声音一直不停地在问:“要跳下去吗?要跳下去吗?”

风势丝毫未减,咸涩的气味熏染着她的鼻息,刺激着她每一根经脉,周围一切事物都渐渐模糊,连月光也开始黯淡,每一颗明星仿佛都于刹那间失去光彩。

小鱼闭上双眼,海风在耳畔低喃,传达着大海对她的殷切思念。

蓦地,一道铁索相撞的声音于她脑中响起,小鱼霍地睁开眼睛,低头一看,她半个身子已经脱离崖边,即便一只年迈的海龟此时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将她推下去。

思及此,她立马收回业已悬空的脚,后退数步,紧捂着蹦跳不停的胸口。在危境里的犹疑,又何尝不是把自己置于他人掌控之中?

倘若方才当真有人存心在她身后轻轻一推,那她便是受人之制,而非自己选择,结果虽一样,但目的却截然不同。

好比一盘棋局,执子之人是她,但落子却另有其人,甚者她或许都不会知道,替她落子之人是谁。

不过,总有一日,她要从这里跳下去,毫不犹豫。

月娥仍洒清辉,烛烛溶溶,留影万里。

小鱼狠吸了一口带着咸味的海风,转过身,迎着长长暗影走到草屋前的梅树旁,半蹲下,打量着面前三尺来长的天然石槽,倒是个清静之所。

不过,对于一个在波澜壮阔的大海里游居惯了的小鱼来说,逼仄了些,也枯燥了些。

曾几何时,她对大海里居无定所、东逃西避的日子感到无比的厌倦,可眼下看来,那样的日子却比待在一个小坑里虚度年岁要强上不少。

她自嘲一笑,许多被轻易拥有的东西常常不甚令人珍惜,可往往当那些被以为唾手可及的东西忽地离去后,却发现其不可或缺。而后惘然所悟,原来最为珍贵的,却是那些被以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物,如入口之水,如入肺之气。

这算是惩罚吗?小鱼摇了摇头,那也太残忍了些。

瑶波洒下,这弯勾月形的石槽倒真与月亮有几分神似,一只雪藕般的手触及水面之时,忽地惊起一圈涟漪。

潋潋水面恢复如镜后,一尾红顶白鱼静静地躺在水下,如雾长尾在月光下更显缥缈,似梦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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