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色的琴声(57)

作者:林深深

但是这天是瑷蓁的生日。

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年桑柠都会和她一起庆祝生日,放纸鸢,点莲花船,做心愿树,总有办法逗她开心。即使前两年她身在法国,也会想方设法捎份礼物回来。但是今年的生日会异常特殊,因为这天恰巧也是帷源去世的百日。桑柠一边想着一边收拾东西,提前离开了公司。她在各大商场转了很久,终于在一个柜台前停住了脚步,一对水晶燕子吸引住了她的目光。那对燕子不过拳头大小,但却设计得极为精巧,通身玲珑剔透,栩栩如生,像是展翅欲飞的样子。桑柠就把它买了下来。

从商场出来天色已经渐渐暗了。桑柠上了公车,径直奔赴瑷蓁的“家”——她曾经追踪而至的小公寓。她在门口耐心地等着,可是楼门口始终没有出现瑷蓁的身影。直到夜幕沉沉明月如镜。楼梯上有几个小男孩抱着足球笑着跑过,许久后又抱着足球大汗淋漓地回来,整个城市的天空剩下一片幽森的藏蓝色,只有月光和街市的路灯流淌着一片金黄。桑柠感觉有点累。她抬表一看,已经九点。

这么晚了,瑷蓁去了哪里?

就她所了解的瑷蓁,她实在想象不出她有任何与朋友共度生日的可能。于是她开始担忧起来:她该不会是去了三十公里外的郊区给帷源扫墓吧?

正当她忧心忡忡地想着,楼梯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其中混杂着女人尖利的歌声。但那歌声又是极不成调的,她模糊地听着那凌乱的唱词:“在梦里的青草原,仰头微眩,晴空俯在唇边……爱淡淡印满心笺,层叠做帆……阳光有七彩,我只爱纯净天天蓝……”

桑柠猛地一惊,向楼梯口冲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扶着瑷蓁,正努力地向上走来。瑷蓁显然醉了,完全失去了神智,她在他的胳膊弯里歪歪倒倒,一会儿侧头靠在他的肩上,一会儿又仰头放声大笑起来,一会儿安静得像一只小猫,一会儿又糊里糊涂地说着醉话。他们走近了。桑柠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了瑷蓁的脸。她头发凌乱,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重的酒气。桑柠的心像被撕裂一般地疼痛。她的嘴唇颤动着吐出几个字:“瑷蓁,你去哪里了?”

“你是她的朋友吗?”那男人问。黑暗中桑柠无法辨认他的面容,但那声音却是极为温和的,甚至有几分熟悉。“她喝多了,麻烦你拿钥匙开门。”

桑柠点点头,从瑷蓁的手提包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发现房里的灯是亮着的。那男人扶着瑷蓁进了屋,把她安顿在门口不远的沙发上。

桑柠环视着房间。地上铺着柚木的地板,一顶浅蓝的装饰大灯悬挂在客厅中央,左侧是雪白的沙发,右侧是大大的落地窗户,上面挂着米黄色的窗帘,窗台边是一个油绿的花架,一盆君子兰正吐露着芬芳。窗户边是一架雪白的钢琴,钢琴上面的墙上,挂着那幅浅蓝色的凡高的《鸢尾花》。看到钢琴和画,桑柠不禁浮想联翩。以前在家的时候,瑷蓁的钢琴也是这样放在窗边的,每到黄昏十分她便打开屋子的小窗,坐在窗前弹起琴来。金色的夕阳给她的钢琴镀上一层金边,傍晚的风儿卷进屋子,拍得那画啪嗒直响。

那样的时光已经一去不返了。此刻,瑷蓁侧躺在沙发上,口里喃喃地自言自语。桑柠慢慢在她面前蹲下,伸手去触摸她的脸。这时,那男人转过头来,说:“她喝了酒,现在一定口渴得厉害。你帮忙拿点水来好吗?”

桑柠刚要点头说好,但她的舌头像被钉住一样僵在那里。她的目光呆呆地不能移动。那样的眉毛,那样的鼻子,那样的眼睛,那张脸那个人……怎么会是他?她的思维被打了结,艰难地运转着,他挥舞球拍的样子,他点头微笑的样子,他挥手告别的样子……一幕一幕像幻灯片一样在她的眼前闪现,她陷入一种虚幻的眩晕中。

“你不知道在哪里吧?我去找找,你看好她,别让她摔下来。”亦轩一笑,又极不放心地看了瑷蓁一眼,直起身来向厨房的方向走去。

他那个陌生而又彬彬有礼的笑容让桑柠陡然明白: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桑柠见瑷蓁的头靠在高高的沙发靠垫上,极不舒服的样子,赶紧将她的整个上身扶起,放到自己的怀中,伸出手在她的百会、天柱、窍阴等穴位轻轻地揉了起来。瑷蓁似乎渐渐轻松了一些,不再说话,那两道眉却仍紧紧锁着。

这时,亦轩拿着水走过来。桑柠抬头望着他,说:“醉酒的人嘴里无味,瑷蓁又不爱喝白水,在里面加一匙蜂蜜吧。”

亦轩听她说得有理,便照做了。他走过来,让桑柠扶住瑷蓁的头,开始一勺一勺给她喂水。他小心翼翼在空中晾上一会儿,再慢慢送到她的唇边。开始时她有些抗拒,后来像是感受到了甘甜之味,便像个听话的孩子,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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