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峻川的情绪实在不算好，蔺雨落能看出来。或许是她的目光带着一点安慰，被顾峻川察觉到，索性明明白白问她：“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可怜？太好笑了，轮到你来可怜我。”

“不是啊。”蔺雨落说：“我就是好奇，如果以后你爸你妈离婚了，你会不会跟你爸老死不相往来？”

“我们现在的状态比老死不相往来强到哪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蔺雨落对他竖起大拇指：“绝了，你这个人真绝了。我跟你说话，但凡能好好说第三句，那就是我功力强。你跟你前女友们、朋友们说话也这么冲？”

“我喜欢的人我都不跟她大声说话。”

顾峻川说得倒是真话。他真心喜欢一个人，甚至不在乎那人的长相。他看她站在黑板前解题，粉笔灰在阳光下跳，他心就跟着跳；他听她讲宇宙星空，讲地球起源，觉得她每一个字都像音符。他甚至不在乎所谓的外貌，他对别人说我喜欢的女孩最美，别人都觉得他瞎了。

在那以后，顾峻川就知道，他真心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才不会管她长成什么样。

蔺雨落实在是好奇，这世界上还能有让顾峻川闭嘴的人呢：“我就是好奇啊，你可以不说。”

“什么？”

“什么样的人能让你闭嘴。”

“你看天上。”

蔺雨落跑到窗前看天上，就一轮月亮，连星星都看不见。城市很好，城市很大、夜晚很亮，但看不到星星。

“什么都没有，只有月亮。”

“那就对了。”顾峻川说：“只有月亮能让我闭嘴。”

他半真半假，起来把两个人的泡面盒丢掉，又洗了点水果放到茶几上，靠回去看动画片。蔺雨落对着月亮思考很久，才大概明白顾峻川的意思。他喜欢的人八成是以后都不可能了。

活该。她在心里说了一句，你也有今天。

她填饱了肚子就感觉很幸福，别人的月亮太阳影响不到她。她只关心眼前。是不是有地方睡觉、能不能吃得饱、会不会衣不蔽体。蔺雨落觉得自己缺少一点浪漫，从前是，现在也是。

大概以后也一直是。

眼前，顾峻川管了她一顿晚饭，算是个好人了。蔺雨落跟他道谢：“谢谢你啊，对我伸出援手。”

“等你肚子不疼了，就换你伺候我。”

“可以的。但我跟你说啊，我做饭不太好吃。父母在的时候用不上我做饭，父母离开后我出来工作没时间做饭。我就没正经做过饭，也就煮个速冻食品或者炒个青菜什么的。”蔺雨落对顾峻川抱拳：“到时别嫌弃。”

“你也不给蔺雨舟做？”

“小舟吃食堂。他们学校食堂可好吃了，比我做的强多了。”

“你真勇于承认自己不行。”

“不行又不丢人。”

蔺雨落双臂放在沙发上，头枕上去看着顾峻川，认真说道：“不行就是不行，我没有必要非说自己行。我行什么？我一无所有。我有时候会安慰自己，能靠自己吃饱饭，就很厉害了。我不能苛求自己。”

她的目光很真诚，肚子酸疼酸疼的，让她的目光也蒙上一层水雾。顾峻川第一次听她剖析自己，竟觉得有点心酸。

他说了一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话：“你还有美貌。”

蔺雨落笑了：“美貌不值一提。你爸说得对，很多时候，当一个人身处底层，美貌只会带来麻烦。他虽然是有意羞辱我，但他一眼就看透了事情本质。”

“你别听他瞎逼说。”顾峻川说起了脏话：“你要是这样，他目的就达到了。他就想恶心人。”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跟他没关系。”蔺雨落剥了一块糖塞进嘴里，柠檬糖酸酸甜甜，让她眼睛眯起来半晌才舒展开：“酸！”

顾峻川被她逗笑了。

蔺雨落这个人，最开始见她的时候觉得她是个傻子，跟这个社会格格不入；再几次，能看出她带着一点狡黠和刚硬；不钻牛角尖的时候，又是有一点可爱的。她不是单一脸谱的人，性格层次感很鲜明。

挺不容易的。

经历过那么多痛苦的女孩，不苦大仇深，实属难得了。

“你能再给我做一杯西瓜气泡吗？很好喝。”

顾峻川又给她做了一杯。蔺雨落喝起来，觉得清清爽爽。两个人并排坐着看动画片，没有了往日的剑拔弩张。有一个瞬间顾峻川想，如果每天都这样，那这场婚姻的确算不上糟糕。

分开的时候，都不想打破这少见的平和，都紧抿着嘴巴不说话，彼此拍拍肩膀就打算散了。顾峻川眼尖，看到桌子上剩余的食物和垃圾，揪着蔺雨落衣领让她收拾。蔺雨落假装弯腰，趁他松懈，撒丫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