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途似锦下堂妻(9)
就着炕床而作,因为只有一个砚台,她似乎有些不满意,因为要不停的停下来注水、研墨,继续,让她颇有微词,嘴里嘟哝着什么,然而,等她抱怨完,又佝偻着腰认真专注的画着自己脚下的线条……这边是城门,从市镇的巷道可以看得见小桥流水人家,河水轻流,老汉负手牵着驴拖板车,屋门前婦人逗弄小童,小黄狗追着蝴蝶,骡马牛车人头攒动,再往前走,码头的工人,正把货物从小舢板上运载到货船,熙熙攘攘,马路上还有各式各样的人,化缘的僧侣、客栈老板伙计、摇摇晃晃的读书人等,进入市中心,灯笼店、书肆铺子、金饰铺、葯行、布庄、脚店、肉铺……琳琅满目。
纸上越来越热闹,热闹得勺娘都舍不得离开,也忘了灶上的东西,她不错眼的看着,直到柴王氏来拍了她一下。
“做什么呢,古里古怪的,你这丫头饭菜都烧焦了啊。”
勺娘转过头对她娘比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朝屋里比了比。
柴王氏循着她的手势看过去,看见乐不染低头作画,凝神专注。
柴王氏看了心里怦怦直跳,这是她认识那个小小姐吗?
她是不懂这些东西的,但是随着地上越来越热闹的画纸,她彷佛能看见一个缩小的人间天地在她眼前展开,要是图画好了,该是什么惊人的样子?
对于乐不染展现出来的才华她没半点质疑,虽然她离开乐府很久,也知道三房的处境,但是一个商户女能写会算并不是什么事,至于这风雅的画画什么的,显然三夫人没少教她。
“别看了,别扰了她。”她拉着勺娘,静悄悄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
另外她掏出了今日卖鱼赚到的铜板,“你去一趟金纸店,多买几根蜡烛回来,我看她这势头,没把图画完,是停不下来的。”
“娘,”勺娘握着她娘给的几串铜钱,有些不明白。“我们还不知道小姐这是要做什么?”
蜡烛这么矜贵的东西,往常她就算赶着绣坊的活儿也只敢点一点灯油熬着,这会儿娘却要她多买几根蜡烛回来?
依照她那细致的图样,几根蜡烛又怎么够?
“娘相信她不会做无用工的,再说小姐也需要发泄发泄一下心情。”
被夫家休弃,再坚强的女子都受不了这种打击,小姐却始终不哼不吭,她还担心着她会闷坏了身子,既然想画画,就让她去画,画完,不敢指望她能振作起来,心情要是很顺畅些总是好的。
这一夜,乐不染直到午夜丑时才离开房间,她揉了揉眼睛,在灶头找到柴王氏给她留在蒸笼里的一大碗白饭,卧着一个荷包蛋,旁边还有一碟的咕咾肉。
她把饭菜扒了个精光,打了个饱嗝,把碗盘往桌上一推,往饭桌上一趴,指尖还留着未能洗干净的墨汁,压根没注意脸上也抹了一把的黑。
乐不染是在炕上醒来的,天色早已经大亮,白灼灼的日光虽然穿不透幽暗的房间,但起码从小窗子里仍能让人感觉得到那种敞亮。
地上的笔墨纸砚已经让人收拾干净,毛笔挂在竹制的笔架上晾晒,纸张也被虚虚的拢成了卷……
她好像睡过头了,不过昨夜她是怎么回来的?她敲了下头,都不记得了。
她下炕,在木盆子里洗了脸,用五指梳了发,然后归拢成一束,俐落的盘起来,发现炕头有套干净的衣裳,知道那是勺娘要给她换洗的衣服,便又换了衣裳,这才拿了纸卷出了房门。
她出来正好碰到捧着空木盆的勺娘,她这是已经洗完衣服,晾晒好才进的门。
“奶娘出门做生意去了吗?”她睡得真迟啊,都日上三竿了。
“嗯,一早就出去了。”兴致勃勃的,还说要批更多的鱼来卖。
乐不染从桌上拿了一块烙饼,咬住,摆摆手。“那我也出门了。”
“小姐先吃饭吧。”勺娘看着木桌上动也没动的饭菜。
她晃了晃手里的饼子,嗯,是葱香的。“勺娘姊昨晚烧的咕咾肉真好吃。”摆摆手出门去了。
勺娘有些看不懂这位小姐,是的,她还没办法很自然的将她当成姊妹看待,毕竟她那样的出身,自从她住进他们家,没倒过半句苦水,没说过谁的一声不是,不需要侍候,不让人担心,看着好说话,他们吃什么,她也跟着吃什么,让人看不出来她好还是不好。
就拿昨儿个夜里的事来说,她起夜,见这位小姐居然就趴在桌面上睡着了,怎么被扶回房间的,一早晨起,要是寻常女子,无论如何也是要问个明白的,她倒心宽,问都不问一下。
勺娘哪里知道,没人哄的孩子遇事不会哭,也没有哭泣的权利,留着悲伤的精神想法子寻到生路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