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被子上，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就这么平静地坐着。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萧景夜不由自主地打内心深处生出一股错觉来，就好像周围不是病房，而是家里，今天发生的一切也不过都是他的错觉而已。

就好像订婚仪式顺利举行之后，一切都在按照美好而和谐的原计划发展，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在此刻醒来。

然后他还是从前那个自由自在的男孩子，可以放肆地在外面玩乐上整整一天，回到家的时候和母亲开上一会儿无伤大雅的玩笑，然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像平常一样吃上一顿热腾腾的饭菜。

何婉儿会像平常一样，冲着他淡淡地微笑。

想象的画面被猝不及防闯入鼻息的消毒水味道撕开了个口子，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现实。

何婉儿抬起头来的时候，面上没有半点微笑，隔着萧景琰冲他摆了摆手，“景夜，过来。”

萧景煜着急的问候声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有点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去看了满脸汗水的萧景夜一眼。

萧景夜看着这样面无表情的何婉儿，无端地从脚底生出股寒意来。

从病房门口到病床旁边，一共也就只有最多不超过两米距离，萧景夜却觉得好像隔了千山万水，每一步都走的十分举步维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去的，等萧景夜反应过来，他人已经到了病床旁边。

何婉儿一只手轻轻抬起来放在他头顶，温热的手指指腹从他鬓角处铲青的头皮上拂过，如同一声极轻的叹息。

她温柔地看着萧景夜，目光柔和得几乎能掐出水来。

“妈......”萧景夜眼眶一酸，喉头突然就哽咽起来，才刚刚说了一个字，剩余的话就悉数被吞回了肚子里，连个多余的标点符号都崩不出来。

“景夜啊。”何婉儿轻轻地在他额头上抚摸了一下，面容上笼罩着一层温柔的微光，“你和小雨，不要在一起了吧。”

这话一落地，连同萧景夜在内，病房里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下去。

穆云深听得喉头一紧，眉头登时就皱了起来，但转瞬就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萧景夜无疑是其中最震惊的一个，幸好他这下子坐在床边，否则就膝盖软的那么一下，足够把他整个人折腾的震颤到地上去。

他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何婉儿，“可是......为什么啊？”

第994章 这是报应！

何婉儿表现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甚至有些不同寻常的冷静，她不答反问道，“景夜，你就当是妈妈求求你，不要再和小雨在一起了吧，好不好？”

“可是妈......你之前不是说小雨很好么？”萧景夜慌张起来，说话的时候又不敢太大声，只能在喉咙里浑浊不清地往外滚动着音节，“为什么现在又要我们......”

何婉儿的语气和动作一样轻柔，说出的话却带了股不容置喙的坚定，字字句句，悉数戳进萧景夜心脏里，“小雨是个好孩子，但是我们萧家消受不起。”

消受不起？

萧景夜只觉得肠胃迅速痉挛了一瞬，由内而外袭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感，伴随着酥麻，一点点地咬中了他心脏上最柔软的位置。

他几乎是颤着声音继续问道，“......为什么？”

萧景琰在他身后皱起了眉头，“景夜！”

何婉儿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多嘴。

萧景琰微微愣了一下，眼睑牵拉着睫毛不自觉地往上抬了几寸，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将那些教训的话语全卡在了牙齿后面。

穆云深心头一颤，恍惚间吃了一惊。

他看着何婉儿慢慢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放在萧景夜鬓角处来回抚摸着，那动作几乎温柔的不像话，却看得他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不祥的寒意来。

他突然意识到，何婉儿之所以能嫁给萧战，并且辅佐着他一步一步将萧家扩大到今天这个程度，拥有这样的根基和实力，绝不仅仅只是凭着温柔似水的好脾气和一张漂亮脸蛋。

刚才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昏睡过去了，但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在她安静地睡着的那段时间里，她究竟都想到了些什么？

思及此，穆云深突然心头一凛，手指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

萧景夜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就像是有人往里面塞了个马蜂窝一样。

他明明是坐在病床旁边，却觉得身子不知道置于何处，轻飘飘的，像离了地心引力一般，一直往更高的地方漂浮而去。

他看不见身后萧景琰和穆云深同样皱着眉的样子，也品味不到他们看似相似的表情里隐藏着怎样完全不同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