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99)
邹氏吓得冷汗涔涔,若是当真如此,那红豆这辈子只能跟着陶纵了。然而,人家是那么个身份,红豆过去了,只能做妾,不能做妻。如此,红豆岂不是要步了靖国公府宋姨娘的后尘?
红豆笑道:“娘这是什么话?主仆有别,哪个做奴婢的,敢说自己和主子有交情?”
“……真没有?你可千万不要骗娘,这种事非同小可。倘若日后嫁了旁人,被人捉住把柄,不但你这辈子毁了,咱们一家全都完了。”邹氏两只眼睛大大地睁着,不肯放过红豆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动,“娘知道你女儿家面皮薄,拉不下脸,可这种事,不是玩笑的!”
红豆敛去脸上笑容,正色道:“娘这是什么意思?娘是我轻浮下贱,勾引主子?”
邹氏忙伸手去捂红豆的嘴,“娘不是这个意思!”
“当初把我卖掉,如今怕我连累一家子?”红豆冷笑一声,“娘放心,我没给你丢脸!这会子人家过来,不是冲着我,是冲着爹来的!也不知道是谁,到处跟人家说爹中了江南省的第八名!只怕人家来,是要笼络住爹,叫爹投在他家门下呢。毕竟,从开国以来,几乎所有江南省进士出身的官吏,都是两淮节度使家的门生。”
邹氏心虚得眼皮子直跳,看红豆的神色不似作伪,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继而又心事重重地说:“你自来主意大,你说这会子咱们该怎么办?你爹只中了个倒数第八……眼下这事被揭穿了,咱们还有脸呆在京城?被人一声声地嘲笑着,你爹哪还有心思温书、科考?就算他铁定中不了……可不叫他正儿八经地考一次,他心里就多了道坎。这道坎过不去,咱们家就甭想正儿八经地过日子。”
“那就把谎话一直扯到会试结束之后。”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邹氏擦了擦又不住发痒的眼角,狐疑地打量着这所大院,“你说,这宅子的风水是不是有问题?等过两天,得找个风水先生过来瞧一瞧。”
“太太,二太太过来了。”胡六嫂通禀道。
她的话音才落下,蔺氏就满面春光地撩起帘子走了进来。今儿个,蔺氏照样打扮得淋漓尽致,她一手携了邹氏的臂膀,笑吟吟地嗔道:“弟妹,你瞧你一到要紧的时候,就露怯、犯小家子气!那边纵哥儿还在堂屋里等着呢,一等见过你,人家就要去和赵二老爷、乔统领说话。你不要耽误他的功夫。”又侧着脸,和蔼、骄傲地打量红豆,“侄女,纵哥儿一直问你在家里过得习惯不习惯呢。来,别叫人家等烦了。”
邹氏不尴不尬地躲开蔺氏的臂膀,替红豆整理了衣裳、簪钗,十分勉强地笑道:“红豆,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不好跟你表哥太亲近,只寒暄两声,见过了,就回来吧。”
“弟妹,你也太不晓事了。纵哥儿的意思,还不够清楚明白吗?”蔺氏又羡又妒,不禁后悔在十几年前,撺掇李正白携家带口地远赴京城。若是当初没进京,如今被陶家哥儿奉承的人,指不定就是她李大太太了。
邹氏道:“嫂子,人家是什么人家?咱们是什么人家?人贵有自知之明……”
“嘿!都什么时候了,还跟我斗嘴?快来吧,人家乔家、赵家的人替咱们忙得要不得,咱这正儿八经的主人家,反倒没事人一样。”蔺氏推着红豆,撇下邹氏就向外面走。
堂屋里,陶纵背着手,正和赵筠一同赏玩墙上挂着的一幅猴子捞月的中堂画,听见脚步声,转身一笑:“姨妈,好久不见,这一向可安好?表妹出落得越发出挑了。”
邹氏望着眼前陌生的贵公子,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少爷、纵哥儿,请。你姨父性子执拗得很,他说要闭门读书,不许任何人去打搅他,我也拗不过他。”
“姨妈,姨父读书要紧,来日方长,待哪一日姨父‘出关’了,我再去拜见他。”陶纵微笑着,两只眼尾高挑的凤眼转到了红豆身上,“表妹,你这一回家,把祖母闪得了不得,她白日黑夜里念着你呢。院子里的桂花开了,她离着百来步瞧见七妹妹坐在桂花荫下串茉莉花,直叫你的名字。见是七妹妹不是你,心酸得险些掉下眼泪来。瞧,她怕你回了家过不惯,叫我千里迢迢的,替你把这些你用惯了的物什给你捎来了。”
“我真是不孝,竟叫老太太这样费心。”红豆眼圈湿润了,声音也哽咽住。
邹氏咳嗽一声,勉强地笑道:“红豆,你替老太太做双好鞋,等纵哥儿回南边去,给老太太捎回去。纵哥儿,我们妇道人家,言语无趣,怕怠慢了你……不如,叫筠哥儿陪着你去前头厅上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