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92)
“……那利息呢?”这印子钱利滚利,逼得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郑川药担心郑太医借钱心切,上了宋五爷的当。
宋五爷好笑道:“你我两家这样的交情,我肯收你爹的利息?”向隔间门下望了一眼,极有闲情地问:“李二姑娘,听说昨儿个,有个贼人躲在你家马厩里,想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杀人谋财?”
红豆道:“这案子成无头案了——柳丝,还有康国公府的吴六死了。”
“死了?”宋五爷惊呼一声,“康国公府下手太狠了!呵,也是他家自找的!想当年,先帝爷还在时,柳家、杜家和和气气的,别说一个小厮带刀躲进举人家的马厩里,就是把刀架在举人脖子上,那也没什么要紧!现在为了争一口气,两家人风声鹤唳的,这个也不敢,那个也怕,缩手缩脚的,哪还有点公侯人家的样?”
红豆讥诮地一笑,宋五爷这无官无爵之人,替公侯人家打抱不平呢?真是人性本贱。
“宋五爷!”郑川药把宋五爷那散漫的声音听在耳朵里,猜他还在记恨昨天的事,“我父亲说哪一日还钱?”
宋五爷笑道:“郑太医马上就来,你只管问他吧,省得我的话说出口,你又不信,叫我白费唇舌。”
说话间,床上的郑太太满脸愁苦地睁开眼,她挣扎着坐起来,不等郑川药问话,就急着说:“你爹呢?他还没来?快,带人去翻姓魏的箱子!我料到姓魏的至少替他收了两千两的银子。”
“篆儿,你快去。把魏姨娘支开,叫几个老成的妈妈帮你去翻。”郑川药推了一把篆儿。
篆儿怯怯地说:“太太、姑娘……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去翻魏姨娘的箱子!她告我一状子,老爷不知要把我卖到哪个山沟里去呢。”
“川药,你去!”郑太太又催郑川药。
郑川药抿了抿嘴,权衡着该不该去翻魏姨娘的箱子,才要说话,魏姨娘尖细的嗓音,已经从窗户外传过来了。
“老爷,你听听,你还在呢,就有人要翻我的箱子,要抄我的家!哪一天你撒手走了,我们娘儿两个还有活路吗?索性你走的时候,把我们娘儿两个也带上吧。亏得我一听说太太病了,就急赶着和老爷一起过来探望。”
郑太太险些再厥过去,咬着牙根说:“谁要抄你的家?不问缘故,就在老爷跟前搬嘴弄舌。只因老爷的银子都交给你收着——”
“哎呦,我多大的能耐,能替老爷收着银子?太太是原配夫妻、正头娘子,老爷整锭的银子都交给了太太,手指缝里漏下的几两碎银子给我,太太还巴巴地惦记着?”
“咳,家务事回家再说,在别人家里吵什么?”郑太医咳嗽一声,也没带药箱,空着两只手,和魏姨娘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郑太太顾不得和魏姨娘斗嘴了,她慌地下了床,仓促地穿上鞋子,走到郑太医面前,“老爷,你向宋五借银子了?借了多少?手上还剩下多少?”
郑太医肃然地道:“你这是撒得哪门子癔症?我几时向老五借银子了?”昨儿个的几百两银子,可不是他借来的。
郑太太一个大喘气,“老五,我家老爷的话,你听见了?我家老爷说他没借,你怎么又说他借了呢?”
“多说无益,白纸黑字在此。”宋五爷将一张借据从袖子里抽出来,两只手缓缓地将借据展开。
郑太太忙伸手去抢,看见上面郑太医的亲笔画押,腿脚一软,歪在郑川药怀中,颤声道:“老爷,借据在这呢,你分明借了,还骗我说没借。”
郑太医扫了一眼,先是轻笑一声,继而狐疑地皱眉,“这到底是怎么了?你无缘无故的,怎么会昏倒在人家家里头?这借据,是我签字画押的,可是,还有一张债务已清的字据呢。”说罢,便死死地盯住宋五爷。
昨儿个被银子耀花了眼,还不住地庆幸。如今冷静地回想一番,不过是借玉观音用上几天,梅家就给他七百两银子,这事也太蹊跷了。
郑太医思量着,冷笑道:“老五,你该不会把那一张契据撕了吧?你别忘了,我那还有一份呢。”捏了捏衣袖,才要取出那张字据,反倒又翻出一张借据。
宋五爷两手一摊,“郑太医,你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这借据是昨儿个才签的,你几时又还了我?”
郑太太把借据看了一遍,心仿如浸在冷水中的李子,又冷又酸,狐疑地望着郑太医,“老爷,你究竟借了没有?”
郑太医斩钉截铁地道:“没借!”
“那郑太医昨儿个离了我这,向哪去了?”宋五爷逼问道。
郑太医冷笑道:“我去哪,何必向你报备?”被郑太太一双血红的眼看得站不住了,才说,“我去有容典,把玉观音赎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