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45)
“你浑说!这是我家,人家来跟我赔不是——”
“娘,”红豆打起帘子,好笑地瞅着乌眼鸡似的一对妯娌,走来,轻轻地把碎银子搁在桌上,“娘,你猜,这碎银子有多重?”
“我哪知道?”一家人平安无事,又多了这么些礼物,邹氏一扫先前的颓废,重又精力旺盛起来。
“大娘,你来猜,这是扈婆子赔给我的银子。”
蔺氏手还摁在丝滑的锦缎上,额头上慢慢地沁出汗珠来,她嘴巴上的血色褪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怎么知道?”
她当然知道,又不是什么有钱的人家,经过她手里的碎银子,她都反复地拿戥子称过。这一粒,二两三钱四分八厘,她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她给扈婆子的那一粒。
扈婆子这是把什么话都交代给红豆了?
蔺氏秉着一口气,不敢再和邹氏相争,拉着妙莲坐得远远的。
邹氏瞧蔺氏莫名地心虚了,也不搭理她,只笑道:“叫两位老姐姐看笑话了。”
裴玄家的方才虽目瞪口呆,此时已恢复了过来,“两位太太放心,我们府里最重礼法了,那个不着调的宋姨娘今次被带回去,太太一定会严厉地管教她,再不会叫她出来惹是生非。”
“就算她惹是生非,两位太太也不要怕,还有我们康国公府呢,”蒋丰年家的巧笑倩兮,指着跟来的四个丫鬟说,“两位太太,今天的事,细究起来,只怪你们府里的人手太少。倘若有个丫鬟帮腔,怎么会被人欺负了去?你瞧,我们家太太心细,叫我领了四个丫鬟过来。柳丝、榆荚、荷花、槐花,还不赶紧给你们太太磕头。”
四个打扮一样,娇柔俊俏的丫鬟走来,款款地跪在,给邹氏磕了三个响头。
还有丫鬟送?蘅姑、蕙娘欢喜地弯着眉眼,等着邹氏开口留人。
邹氏却为难了,虽收了很多礼物,但是她还是缺钱呀!荣安的束脩,李正清参加文会的茶水钱……以及,三个女儿眼瞅着都要嫁人了,难道不给她们积攒嫁妆?京城里,除了西北风,什么都要钱!多一口人,一个月就要多费至少半吊钱的米粮。
裴玄家的心里咯噔一声:康国公府这是干什么?竟然还送丫鬟过来。
红豆打量着四个丫鬟,为难地说:“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丫鬟的奴籍改怎么去改……”
这会子轮到蒋丰年家的吃惊了:人留下,供她们驱使还不够?还要变更户口?
裴玄家的时时留意蒋丰年家的,她见此时蒋丰年家的虽看似沉稳,却明显地慌了一下,心道:莫非,这四个丫鬟是探子?眼下这李家人有个山高水低,可都要算到他们靖国公府头上,不得不防呀。满脸堆笑地说:“二姑娘,不要费心,有我呢,等我明儿个就替你去办——蒋家姐姐,这四个丫鬟的身契呢?”
“哎呦,今儿个一阵的忙乱,竟然把这要紧的东西落在家里了。”蒋丰年家的不好意思地笑了,巴巴地去瞧邹氏的脸色,见邹氏皮笑肉不笑的,疑心邹氏猜到了她的算计。
裴玄家的也是这般猜测,拉着蒋丰年家的手,轻轻地拍了一拍,“不怕,走,我和你顺路,你取了给我,我明儿个就替李家太太把事办下来。”
蒋丰年家的待不肯走,又瞧邹氏脸上结了一层的白霜,知道过犹不及,这件事得徐徐图之,含笑道:“十八那天,是我们大太太的华诞,还请两位太太千万带着姑娘们过来。亲戚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叫人家听见了笑话。”
蒋丰年、裴玄两个,见了面宛若仇敌。
蒋丰年家的、裴玄家的,虽暗波汹涌,却姐姐妹妹地叫着,亲昵的叫人瞧不出两人心里想把对方生吃活剥了。
“娘,叫槐花跟着我,我给她改名,”蘅姑托着下巴,略一思量,就说,“槐花,你以后,就叫绿萼。”
蕙娘小心翼翼地看着邹氏的脸色,撒娇说:“娘,就连主簿家的玉蓉,都使着一个小丫鬟呢。”
“……算了,留下来吧。怪我没把事情考虑周全。”邹氏叹了一声,她还不知道今天一切的根源,是因为她撒得那两个谎。还以为人家是冲着这宽敞的大宅来的。宅子那么多,人口又那么少,不配几个丫鬟,确实不安全。先把人留下,过几天再把人家送的礼卖出去,料想也能熬上个一二年。
蕙娘心中一喜,赶着挑了荷花,给她改名叫红蕖。
蔺氏吭地一声,把妙莲向前推了一下,四个丫鬟,四个姑娘,正正好,就不信没有妙莲的份!
邹氏巴不得少出一份口粮,望着红豆说:“你也挑一个,叫剩下的那一个,跟着你莲姐姐去。”
红豆要了榆钱,那个柳丝,见只剩下妙莲了,就赶过去给妙莲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