诳诈之徒(129)
雪片穿过窗子飞进来,红豆伸手接了一下,恰瞧见荣喜喜滋滋地从一间酒楼里出来,她就叫了他一声。
荣喜两只手抄在袖子里,瞅着堂妹出门的仪仗,嘴里啧了两声。虽说邹氏防着蔺氏,可是这些日子里,荣喜、李正白父子两个日子滋润得很。他走到红豆轿子边,问:“二妹妹,你向哪去?”
“去城外烧香。”
荣喜造作地一皱眉,“怎么不多带两个人?奉官呢?远山、近水呢?”他一偏头,瞅着紧随在自己个身后的两个小厮,心里的得意更深了一层。
“这些人也就够了,大哥哥,我瞧你红光满面,莫不是又遇上了什么好事?”
荣喜一挑眉毛,手搭在轿子边,叫人停下轿子,立时捂着嘴小声地说:“二妹妹,你要多个嫂子了。”
“真的?”
“二妹妹,你猜你嫂子家是干什么的?”荣喜抖着一条腿,背着手,恨不得满京城人都来瞧他的满面春风。
“这我可猜不着。”红豆连连摇头,她不会看相,算不准倒霉的是谁。
荣喜一字一顿地得意道:“是长安县县令一母同胞的妹子,虽说已经二十岁了,但雪白的一张鹅蛋脸,柳叶眉、杏核眼,小小的一点樱桃嘴。爹前头嫌她年纪大,”荣喜一撇嘴,“爹说,咱们耐着性子等一等,等叔父高中了,还有更好的呢。后头她哥乐意多出两千两嫁妆银子,我爹就点头了。”
“这个媒人,还请扈妈妈做吧。”红豆为李正白捏了一把汗,现在把架子摆得那样大,以后怎么收场?忽地又听见外面一阵豪迈的笑,探着头向后一望,恰是丰腴富态了许多的李正白,穿着一身缎袍、腆着肚子,被一群醉态百出的人簇拥着走出酒楼。
李正白一个踉跄,靴子踩在了泥地里,他直挺挺地站着,只低头去看靴子,立时就有人矮下身子,拿帕子替他擦拭。
“旺儿,等着吧,你李大爷不会忘了你的好!”李正白意气风发地说,边上一群人恭维道:“旺儿,有李大哥这句话,你小子这辈子不用发愁了!”
“哈巴狗似的。”荣喜倨傲地翻了个白眼。
围住李正白的人,丝毫没听见荣喜的话,反而因荣喜站在轿子边,好奇地向轿子看来。
“这位就是二姑娘?”有人仰慕地问,有人艳羡地说:“果然人物出众,难怪会入了陶家上人的青眼!”
红豆被瞧得不耐烦了,“大哥,我们先回去了。”放下帘子,令轿夫抬起轿子。
因今儿个出城烧香的人家太多,不时有大户人家的家丁出来阻断道路,一路走走停停,车轿擦挤,竟分不清究竟是在城内还是在城外。
一直到轿子停下,轿帘打起,红豆在一阵冷风中下了轿子,一眼望见赵筠站在面前,却不见扈婆子、胡六嫂、榆钱,她不禁纳闷起来。
“才刚如贵妃娘家人出来阻断道路时,我叫人用一顶轿子替换了你的轿子。”
“那轿子里坐的是谁?”
“是杜新词,她要见柳祺。”赵筠领着红豆向前走,走到一处山坡前,二人向下一眺,只见下面的山道上游人如织,缎面、青绸装裹的轿子络绎不绝。
大雪纷飞,红豆望着那冒着风祈求一年好运的人群,笑道,“那么,我现在是不是该找个地烧香去?免得被人污蔑时,没个人证?”
“去华严寺吧,陶二太太正在那边烧香吃斋。因为陶二老爷点了主考官,很多官家夫人都在那陪着陶二太太。”
寒风中,一缕暖暖的香气飞来,赵筠低下头,再一次认真地端详红豆,见她大半张脸藏在毛风中,只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眼,一管挺拔小巧的鼻,整个人小巧的,仿佛他一抬手,就能把她整个地握住。
红豆留意到赵筠的神色,粲然一笑。
赵筠忽然不想立刻去华严寺了,他领着红豆慢慢地走,慢慢地说。
“姑祖母听说父亲要把大哥发配到南边搭理庄子,动了真气。在初八我们一家去给她拜年时,甩了脸子,发下狠话,说父亲若是当真将大哥发配到南边,她就和我家断绝来往。父亲没理会她,没想到,她竟跑到靖国公府一哭二闹三上吊,靖国公府的老太太叫了我父亲、母亲过去说话,现在,父亲说,等过了年,叫我再去南边历练两年。我将买地的事,说给父亲,父亲动了心,现在正在筹集银两,准备叫我去。”
红豆眸光一闪,治疫病的事,交给朝廷、两淮节度使府上费心,她和赵筠这平头老百姓必要抓住机会,多积攒一些家业。
家业,红豆的心被这个字融化了,陶家的一切当然与她无关,李家的一切和她关系不大,但将来,她的“家业”,一切都和她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