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到小熊以后(59)
“等等!”
周身血液通通涌到心脏,肖嘉映脉搏前所未有的快。他拉住谈默,用尽全身力气拉住:“等一下,等我几分钟。”
他把电脑塞回谈默手里,拔腿飞奔,隔几十米又回过头来,确认谈默还在原地,然后才继续往前狂奔。
跑到最近的自助银行,他取出两千块钱,插卡的时候手在抖,密码都输不好。
取完钱,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内兜。再跑回去,他喘得不行,嗓子干得反酸,可是一秒钟也没有停。
他以此生最麻利的动作扒下外套,强行披在了谈默身上,“穿走。”
谈默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望着他,眼神是迷茫和空洞的。
“好歹我们相识一场,别在这个时候跟我客气,好吗?”肖嘉映几乎是恳求,“我、我比你大那么多,不能眼看你挨冻。”
谈默愣了一秒,用力转开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嘉映被夜晚的寒风吹得牙打颤,没办法再站下去。再站下去谈默一定会把衣服还给他。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天冷,早点回去。”
他强撑着微笑说了这么一句,又像从前一样揉了揉谈默的头。
谈默没躲,脸朝地面死死垂着。
第24章 不动声色
冬天出生的孩子天生慢热而孤独。
对于这一点,肖嘉映不是典型,谈默才是。
安葬完母亲以后,谈默十几天没跟人说过一个字。他翻过学校的围墙,跟流浪汉打过架,从地上捡过吃的——就在便利店后门,那些当天过期的面包。但就是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也不想听别人说话,尤其不想听到什么这孩子没妈了,真可怜之类的话。
所以这十几天说得好听是在游荡,说得难听就是在流浪。不过这十几天,有样东西他一直不离身——
肖嘉映的笔记本电脑。
早就没电了,开不了机。
他背着它进出网吧,在公共厕所洗脸,在快餐店过夜,像下水道的老鼠背着最后一粒米,像迷失在沙漠的人背着最后一口水。
为了给母亲办后事,他已经把积蓄全部花光了,包括从房东那里抢来的一千八。
不可能再回学校,因为读不起。也不可能回老家,因为老家的房子两年前就已经变卖。甚至不可能回医院取妈妈的遗物,因为欠的医药费还没还清。
后来经过一间尘土飞扬的工地,他被门口八块钱一份的盒饭吸引。
翻遍身上所有的兜,凑不齐。里面在招工,没有什么犹豫的余地,他走进去。
“干活?”
包工头叼着烟上下瞅他:“才多大啊你小子。”
“十八。”
包工头冷笑了声,没拆穿他,只是让他滚,“回家喝你妈的奶去,别连累我们整个工地被罚钱。”
谈默冷然地说:“工钱我只留一半,剩下的归你。”
他要的是个睡的地方,和能填饱肚子的数目,仅此而已。
对方自然而然就答应了,并且在接下来的那一个月,渐渐对他另眼相待。
普通的16岁男生不可能有他这么能吃苦。况且他脑子活,话又少。
钉木板、捆扎钢筋、抹腻子,什么活都干得有模有样,后来甚至连焊接都学会了。一个月前他还在学校上课,学物理化学,一个月后他在工地扛水泥袋,耳朵、手指、脚趾,到处冻得是疮,肩膀上满是磨出的水泡。
如果肯低声下气去求老师,肯作为贫困生代表上台领钱,做一段感恩戴德的发言,或许他还有机会读下去。
但他不肯。
16岁的他很多事没想明白。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自以为很有尊严,其实是最没有意义的,也是最不成熟的表现。
如果尊严就能换来钱,那简直应该谢天谢地。
在工地成功落脚后,谈默找到机会回去了一趟,给肖嘉默还电脑。
之所以耽搁这么久不是想霸占,只不过出于某些说不清楚的原因,他不想让肖嘉默看到自己这副可怜的模样,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那天晚上在路口等了很久,但跟肖嘉映没说上几句。肖嘉映为什么突然跑开,谈默不知道,但也留在原地等人回来。至少这样,算是肖嘉映所谓的听话吧。
回到工地才发现羽绒服里有钱。
躺在又硬又薄的木板床上,谈默辗转反侧。
他想过要把钱还回去,也想过留下它,等自己赚到钱再报答肖嘉映。他甚至想过回去向肖嘉映求助,告诉肖嘉映他想读书,想有个住的地方,想吃顿饱饭,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样。
可是自尊让他没有那么做。再说他不能假装不知道,肖嘉映的日子也不好过。
所以凭什么让他帮我。唯一应该做的,就是尽快赚到钱还清这两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