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柠低下头，沉默不语。

这几天周绥安一直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那天的事情，对于这一点，江柠是很感激的。

江海洋就像是江柠人生中的一个脓疮，被她藏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

可是在内心深处，江柠也很清楚有些问题是避免不了的，那个脓疮终究是要被挑破被挤出来的。

此时此刻，江柠的沉默也并不是因为抗拒，而是因为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粉色的小电驴载着两人穿过寂静的夜，穿过了一条又一条寂静的巷子。

整座古城都笼罩在萧瑟的秋风中，静谧又清冷。

一直没有等到江柠的答案，周绥安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因为你妈妈的原因吗？”

江柠抬起头，错愕地盯着周绥安的背影。

“江柠，其实你可以去找你妈妈谈谈的。”

江柠盯着周绥安的侧脸，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只见周绥安的手突然在半空中轻轻一挥，抓住了一片缓缓飘落下来的梧桐叶，随即他的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那片落叶，自然又熟练地递到了她眼前。

一整套动作利落极了，帅气极了。

江柠愣愣地接住那片枯黄的叶子，结巴地问：

“你……怎么知道……”

周绥安的语气戏谑，又恢复了那不正经的样子：

“因为我会算命，只要掐指一算，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我。”

江柠：……

周绥安清了清嗓子：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啦。上次的事情发生后，我怕他会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就找人调查了一下……”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你……不会生气吧？”

江柠没有回答，而是低下了头，定定地看着手里的那片梧桐叶。

不过才几天，梧桐叶子竟然已经完全变黄了，整片叶子看起来又枯又干，没有一点鲜活的气息，好像此刻只要她的手指微微用力，那片叶子就会被她捏得粉身碎骨似的。

秋叶寒凉，少女整个人都缩在那件宽大的外套里，只露出了一张瘦削的小脸。

她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那片梧桐叶的茎，微微搓动着，那片脆弱的叶子在她的指尖上笨拙吃力地翻飞着，像一只颓败的枯叶蝴蝶。

“我妈……她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了，之后就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去年，她突然找了回来，把我接到了她身边。要不是她，我现在可能已经辍学了，我很感激她。我……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一个麻烦，而且现在已经是高三了，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了……”

江柠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

“只要熬过了这一年，等高考结束，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到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将那件外套的拉链拉到了最顶端，把半张脸缩了进去。

外套里都是周绥安身上那股好闻的味道，甜甜的橙子香，很清新，很温暖，莫名让人觉得很安心的味道。

江柠抱紧了自己的胳膊，没有再说话了。

周绥安沉默了片刻。

虽然江柠没有说得很直白，但他完全听懂了她的意思。

简而言之就是，江柠跟她妈并不亲近，她觉得她妈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她不想成为一个会带来麻烦的负担。

也是，十几年没见过面的母女，她们之间还能剩下多少深厚的感情呢？江柠之于秦婉，与其说是血缘上的羁绊，或许更多的是一种道德上的责任感。

而责任感这种东西是虚无缥缈的，是随时可以被舍弃的。

想起他打听来的那些关于江柠过往的信息，周绥安只觉得心脏某一处似乎被一根极细的针扎了一下似的，莫名泛起了一点微微的酸痛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

“好，你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江柠抬头看着周绥安的背影。

周绥安仰着头，看着灰蓝色的夜空。

“你不想跟别人说，就跟我说吧。以后要是再发生什么，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不要再一个人面对。”

他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聊着什么轻松的家常，但又透着一股子不容拒绝的强势。

江柠的眼睛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她无法形容当下的感觉，就好像她的心里发生了一场地震，可是她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仰头看着少年的背影，不敢有丝毫动弹。

风中又飘来了周绥安的声音。

“这一年，我们一起熬。”

他说。

夜风吹在江柠脸上，让她的鼻尖有些酸酸的。

她低下了头。

“嗯。”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鼻音。

江柠松开了指间的那片梧桐叶，枯黄的叶子被风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