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75)

作者:春潭砚

对方笑了笑,一边整理挂在银钩上的帷幔,一边回:“那可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到手心怕飞了,奴一点儿也不夸张地说,这些年无论公主做什么,想要什么,就没有不应允的事。”

李白紫笑道:“那就对了,众人都觉得公主这事陛下会生气,我却不这么想,只怕最后还会随公主的心。”

兮雅没回话,好像也有道理。

皇后心里拿定主意,明日要去紫宸殿走一趟,与陛下透个风,绝对不能再让苏雪盼那个妖精抢先,对方最近与公主打得火热,保不准去献殷情,又把自己推在外面。

她放下手炉,躺到软枕上,舒舒服服翻个身,一件事既能拉拢公主又显得自己贤惠,处处顾及后宫,有个皇后的样子,简直求之不得。

李白紫这夜睡得好,大早上吩咐兮雅去尚食局熬百合秋枣莲子粥,加了点西域冰糖,放在瓷盅里,午后亲自端着去紫宸殿。

棠檀桓正放下奏疏,准备睡午觉,听李琅钰通报皇后来了,寻思肯定有重要的事,又坐起来,抿口茶提神。

白紫先放下甜粥,说了些要注意身体,不好过于劳累的话,抬眼瞧四周,欲言又止,李琅钰极有眼力价,随即携侍女退下。

棠檀桓一边喝粥一边问:“皇后有话说? ”

她也不必藏掖,掏帕子给对方擦嘴,小声回:“陛下,臣妾这里有桩喜事要讲呢。”

“喜事?”天子笑出来,看对方素来端庄的脸上竟有丝小女儿神态,揶揄道:“难道皇后家里有姐妹要出嫁,还是兄弟想娶亲,说出来,朕一定替他们做主。”

“陛下又说笑,我家里哪还有待嫁的姐妹,至于兄弟——”突然想到欧阳雨霖,锨住嘴,垂眸挤出个笑容,“陛下,妾说的是十七公主,只怕有了心上人,盼着陛下成全呐。”

对面人顿了顿,放下粥勺,抬眼疑惑地问:“谁——十七公主?”

李白紫点头,“嗯,陛下觉得突然吧,妾刚知道时也是吓一跳,但千真万确,陛下一直宠爱公主,太后也为了公主的亲事发愁,这回可放心了。”

她喜气洋洋,没注意到天子脸色已变,棠檀桓身子往后靠靠,冷冷地问:“公主看上哪位世家子弟?朕也想替皇姐去了解一下。”

语气不对,李白紫心口跳,但话已经出口,想收也不行,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讲:“哦,就是——说起来大家都熟悉,陛下应该知道十七公主从小没有在乎之人,除了兴庆殿里……那位苏供奉!”

怯生生地说,余光瞧对方脸色暗压压,惊涛骇浪顷刻聚集在眼尾,秀气俊雅的眸子露出寒光凌冽,吓得李白紫不敢吭声。

她原本还打算说几句好话,这会儿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离开。

一片沉默,气氛降到冰点,又似乎暗流涌动,不停冒火星,稍微有个动静就能点燃。

半晌,皇帝才缓缓开口:“苏供奉,不会吧,只听说他经常做些小玩意给公主,两人很久以前就在宫中见过,所以比别人多出份亲昵,也普通。”

淡淡得完全听不出喜怒,但是人都晓得皇帝情绪不对,李白紫嗯一声,“也许是误传,臣妾唐突了,实在也是关心公主,陛下恕罪。”

天子闭上眼,“我累了,皇后也回去休息吧。”

他歪在榻上,瞧对方恭敬地退下,听李琅钰嗓子含笑说皇后慢走,情潮起伏,皇姐心里有了人,只这一句已让人心慌,对方还是苏泽兰,谁能想得到!

无风不起浪,皇后都能递话到跟前来,肯定不会信口胡说,保不准是公主托李白紫来试探,想看自己的反应。

毕竟苏泽兰不是一般人,与公主无论如何也不般配,姐姐彷如天上明月,对方只不过是个月下幽魂,光都见不得,如何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相提并论。

他就连修枫都舍不得将皇姐嫁出去,对方好赖属于书香世家,侯门公子。

苏泽兰!身上还背着几宗不明不白的命案,其中一件甚至牵扯到母亲薛贵妃,此人心思叵测,危险至极,亲近皇姐或许另有目的,对方真是犯糊涂。

退一步讲,就算苏泽兰确实有情,那又如何,堂堂十七公主能许给一个来历不明又年长许多,毫无家世背景之人,简直就是笑话。

皇姐那般美丽聪颖,性子纯净,天下爱慕的人多了,也不缺苏泽兰这一个,说到底这人除了一副好皮囊,还有哪点能配得上。

天子翻来覆去,气得午觉压根没睡,李琅钰在竹帘外守着,心知肚明,看来咱们十七公主的婚事啊,以后恐怕还有得闹了。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皇帝为何不愿意~

第65章 莲动下鱼舟(一)

棠檀桓自从听到李白紫的话, 满脑子都是皇姐亲事,一下午无心看奏疏,晚饭喝几口汤就放下, 闷闷不乐。

姐姐对自己从来不藏掖, 如今有了喜欢之人居然一点没吭声,还让皇后来试探,何时变得如此生疏,难道是那次在宣政殿前对方替崔彥秀说情,自己语气不好, 所以生了嫌隙。

他也是没办法, 坐在皇位身不由己,何况崔彥秀的案子已结,欧阳丰彻底倒台,莫非姐姐还不满意。

又寻思喜欢谁不行,偏偏那个苏泽兰, 将来免不得搅入朝堂争斗,一辈子不得安宁。

晚上也没睡好,半夜起来要茶吃,李琅钰守在身边来来回回,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顶着两只乌眼青, 不停打哈欠。

却看陛下目光如炬,精神头足得很,起身含一口枣糕,也不言语, 径直往外走。

李琅钰乖乖跟上, 秋日清晨, 白雾弥漫,空气中全是水汽,树叶挂满露珠,在衣服上留下重重水痕,落到人心上,也沉甸甸得坠着。

金吾卫时不时走过,朝天子行礼。

棠檀桓挥手,面无表情,看上去漫无目的在散步,却是朝着承香殿去。

直到绕过雪兰湖,方才顿了顿,缓步走上假山边的石阶路,赤金龙袍扫过湿漉漉地面,没一会儿就沾上水渍,李琅钰伸手拽了拽皇帝的袍子,低声道:“陛下,秋天早上凉,湖边湿气重,别冻着。”

对方仿若没听到,一步步失神地往上走,白玉兰落了大半,六合靴踩在上面吱吱响,美丽的花落了,也一样被人践踏在脚底,抬头看纯净花瓣飘满湖,似大雪落下,难怪叫做雪兰湖。

他原不知道玉兰的花期如此长,中秋已过,也还有零零散散挂在枝头,目光落到湖边石刻上,潇洒俊逸的三个字,雪兰湖——姐姐最爱的地方,总有意无意待在此处,他默默念着名字,心里陡然一惊。

以前竟没留意过,雪兰两个字暗含二人的名字,茜雪,苏泽兰!

这才是姐姐喜欢雪兰湖的理由,爱意那会儿就发了芽,他还浑然不知,从小跟在姐姐身后,一直以为自己与她最亲昵,看来不过自作多情。

他们之间一直都有别人,苏泽兰。

胸口涌起波澜,压得心尖疼,仿佛一棵树突然被割掉根,忽地飘到空气里,做了一叶浮萍,再也没有落下的理由。

他压压眸子,薄唇抿紧,道:“这个湖的名字该换一换了!”

李琅钰如坠五里雾中,无缘无故要换湖名,以为自己听错,试探地问:“陛下觉得这个名字不顺耳吗?恕臣直言,雪兰湖是先皇赐名,若非实在不行,还是不要改得好。”

对方不言语,李琅钰腾地紧张起来,又接着说:“或者,不要全改了。”

“从此就称作雪湖吧,去掉那个兰字。”

天子冷冷留下话,转身拂袖离开,李琅钰连忙一路跟着跑,“是,奴遵命,马上去办。”

“不用麻烦,找人把那个字挖干净就成。”

太阳驱散薄雾,他快步来到承香殿前,时辰依然早,门口打扫庭院的侍女正想通报,却瞧见李公公的神色,只好老实跪着。

天子情绪不佳,众人都有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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