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莺娇(44)

作者:春潭砚

李白紫心里不顺气,碍于脸面足不出户,欧阳夫人只得来劝,“皇后不要为了一个妖妃气着自己,六宫之主岂是她可以取而代之!皇后如此愁云密布,皇帝看着也不好啊。”

李白紫摇摇头,取帕子抹泪,“姑姑还说什么皇帝,自从封后之夜,就没见过陛下的影子!别的不说……”顿了顿,脸颊一红,“陛下日夜留宿鸾雪阁,万一苏雪盼那个妖精怀上龙子,只怕侄女的后位不保。”

欧阳夫人噎住声,想来也不是没可能。

皇后之位能借助家族势力获取,可陛下的宠爱只能靠白紫自己,毕竟男欢女爱之事,别人可帮不上忙。

她也叹口气,琢磨一会儿,忽地有了主意,兴兴然地:“皇后这几日可见过十七公主?天下人都知道公主与陛下一处长大,感情最好,不如与公主亲近,一来可以打探皇帝喜好,二来也让陛下瞧着欢心不是。”

李白紫默默点头,眼角的泪让她越发憔悴,夫人于心不忍,“白紫,这女子啊,最忌讳自怨自艾,你弄得自己如此凄凄惨惨,别说陛下看不到,就算瞧见了也不喜欢啊!”拿着帕子给对方擦泪,“无论如何,你才是后官的主人。”

李白紫听话,当日便带着欧阳夫人送来的单笼金乳酥,去瞧十七公主。

午后阳光明媚,承香殿内,茜雪正在桌上打格子,一大叠纸上歪歪扭扭画着红线,公主坐在窗前直犯困,从年后玩到现在,半个字也没写过,过几天崔彥秀老先生回来收课业,她可交代不了。

扭头瞧见苏泽兰捧瓶红花,漂亮得不知什么名字,撩袍子走进来,笑:“今儿没事,给小殿下送点花。”

茜雪笑盈盈,伸手来接,“唉,花儿再美可惜不能写字啊!我愁死了。”

苏泽兰瞥见满桌子的宣纸,忍不住乐出声,索性坐下,拿起笔,“少不得我受累了。”

她瞧他端跪在桌前,修长指尖握着紫尖毫,一笔一下,鲜红的线落下,四方笔直,不大会儿就满了整张纸。

苏供奉做什么都像模像样,自己任何事都做不好,茜雪跪在旁边,一声接一声叹气。

“我也太笨了,怎么办呢?什么时候能和供奉一样巧啊,下辈子也许可以。”

苏泽兰没抬眼,一笔笔画着,“公主有件事就做得好,别人都不成。”

茜雪歪头问:“什么?”

“嘴甜啊,哄死人不偿命。”

“胡说,我讲的都是真心话。”她低下头,搅着披帛笑。

苏泽兰点头,目光还落在纸上,慢悠悠地:“殿下说的对,应该是哄死臣不偿命。”

作者有话说:

打格子就是书法里写字之前,画的格子。

苏泽兰:今日又是为小殿下当牛做马的一天。

第38章 春暖睡鸳鸯(十)

茜雪努嘴, 不服气,“供奉是说我嘴把式呗,光说不做。”

苏泽兰画好一张格子, 放在外面晾着, 扭头笑,“殿下,我可没那么说,你少冤枉臣,嘴甜可是种本事, 臣巴不得学呢。”

“供奉想学什么?嘴甜——我们舌灿莲花的探花郎能比谁差啊!”

她笑嘻嘻地俯下身, 瞧一个个鲜红整洁的格子画在宣纸上,抬眼看对方垂眸凝神,睫毛落下阴影,还在认真地给自己做功课。

玉奴喵喵走进来,翘尾巴看笔尖墨染, 茜雪怕小东西捣乱,一把抱过来。

立夏之后的阳光强烈,打在宣纸上发着亮蹭蹭光,映得苏供奉皮肤白如山顶之雪, 靛蓝薄衫罩在身上,漂亮得紧。

瞧着就让人出神, 冷不防对方用笔柄敲她的头,“小殿下还有多少格子要打?若是臣下午弄不完,再拿回去画。”

她脸一红,“不多了, 我那叠里应该也有能使的嘛, 再说崔先生不至于太严厉吧。”

“殿下还是用臣的吧。”放下紫毫尖, 歪头寻公主躲闪的眸子,“虽然画得不好,但毕竟用心了,殿下赏脸的话,臣会很高兴。”

茜雪摸摸玉奴,虽然心里乐开花,面上还要端着身份,“好吧,那我就试一下。”

“臣荣幸之至,谢殿下。”

他一本正经地施礼,惹得茜雪笑出声。

苏泽兰扭过头,继续将注意力放在笔下,问:“殿下的老师还是礼部侍郎崔彥秀?”

茜雪说是,“从小就由崔侍郎教,虽然人古板一些,但特别有先生的样子。”

对方点头,感叹道:“我当年春试时也和崔侍郎有过一面之缘,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虽然做了帝师却两袖清风。”

听到帝师两个字,公主笑出来,“帝师可算不上,他不过教了很短的日子,后面就是国子监祭酒专门辅导陛下,崔侍郎只看我们读书。”

玉奴张嘴打哈欠,将毛茸茸的头靠在公主腿上,尾巴却翘到苏泽兰手边,懒洋洋地伸爪子。

茜雪心里说不出的舒服,落下的阳光,案几边摆放着花儿,苏供奉还有自己的猫儿,若是这辈子都能如此便好了。

她不想离开他,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永远都不愿意分开。

“供奉,你对……将来有什么想法啊?”茜雪支支吾吾地问:“比如人生大事!”

苏泽兰捋了捋玉奴的尾巴,不太明白人生大事的意思,他一个被囚禁十来年的人,此生还能有什么大事,荣华富贵也享过,幽暗死囚也待过,人若浮萍,飘飘荡荡,早就看淡。

伸手把玉奴抱过来,捏了捏小东西的耳朵,“臣就准备伺候小殿下,没别的念想。”

这句听着中意,可又觉得含糊,像场面上的奉承话似地,茜雪垂下眸子,用手够那些画红格子的纸,一张张翻着道:“供奉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公主哪里不明白,说出来臣慢慢解释。”

茜雪也不看他,继续笑吟吟:“首先伺候两个字就不清不楚,供奉乃前朝大员,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公主,万万轮不到这两个字,再说也没有拴住别人一辈子的道理,就算是身边宫女也需安年份放出去,嫁人成家,以享天伦之乐,何况供奉。”

听话听音,苏泽兰何等聪明,原来小殿下拐弯抹角想问自己会不会成亲,他忍不住笑,好像在说一件毫不相关之事,半带揶揄,“皇恩浩荡,眷顾宫女们青春年华却白白耗费在宫闱,所以才按例放出去,我一个无牵无挂之人有什么可惜,难不成还要成家。”

说得轻松,茜雪倒糊涂了,抬眼问:“供奉也还是大好年华啊,如何不愿意寻一个如花美眷,而且——”猛地噎住声,脑海里浮现出段夫人美丽的脸,扭扭捏捏道:“说实话,就连段殊竹一个宦官都娶了绝色佳人,供奉为何不可!”

她说完便偷摸瞧他,提起段夫人自己却脸红,但对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抿唇角似在叹息,“段殊竹运气好,不是人人都有那个福气,再说人家可是枢密院主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出身簪缨世家,我是个才从死牢里放出来的人,怎么比得上。”

不肖说,肯定是由于当年未婚妻被夺走心有不甘,故意这么讲来自嘲。

茜雪不由得心软,供奉之前受过不少苦,怪不得枢密院胡乱编个理由,便把对方囚禁若许年,如今看来就是为了段夫人!

可惜段殊竹势力太大,就算做出伤天害理,有违人伦之事,也拿他没办法。

公主凑过来安慰,淡紫色披帛荡到玉奴眼睛上,小家伙动了动,苏泽兰伸手去抓,却与迎上来的小殿下撞个满怀,茜雪“哎呦——”了声,往后倒的腰肢被对方扶住。

冲劲太大,发髻间的金步摇就要打上他的脸颊,鼻尖碰上红唇,羽毛拂过般轻轻一触,她禁不住打个激灵。

身子却没往后退,长而乌黑的睫毛下是如漆点的眸子,苏泽兰愣一下,将手松开。

沉默,空气里升起暧昧之色,他扶过她腰肢的手温热不已,指尖还留有记忆,软绵绵纤细,已经不是小姑娘的腰了,不似他记忆中在雪兰湖畔的那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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