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她又撩又怂+番外(44)

作者:神明不语

安宁诊过脉,眉心间皱出个的‘川’,能夹死几只蚊虫。

“太后和陛下那边派人去了吗?”他转身打开药箱子,从中取出一卷银针,面色严肃,“深寒入肺,大伤,若高热一直退不下去,怕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绿芽的面色却‘唰’的一下白了下来,如冬晨落在琉璃瓦上的白霜。

晚间时候,风渐渐歇止,月明星稀的,印下黯淡树影。

宋钺从宫中出来后,倒是并未着急回府,他打发回车架,独身沿着长街漫无目的地走着,不时同三两紧裹衣裳的匆匆人影擦肩。

脑海中,小公主娇憨的面容不断浮现隐去,又在连绵泛起的涟漪里渐渐稚嫩,变成另外一张轮廓模糊的面孔。

依稀的,空气里似乎飘来一阵熟悉的桂花香气,宋钺抬起眼,青砖墙面上挂着微微泛黄的布旗,和蔼的阿婆笑脸注视着每一个从此处经过的人。

不知不觉间,他竟是走到了李记巷子。

店家闭门打烊了许久,只余下几丝还未消散的桂糖甜香溢在巷子里,沾了些许冬夜里的凉寒。

他转身去了禾江楼。

跑堂的难得见他在这种时候过来,面上下意识流露了些惊讶,但很快又收住,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恪守着做奴才的本分,烧烫了炉子,手脚麻利地上了一壶烫酒,便弓起腰掩着门退下了。

宋钺蜷指抵开和露台相连的那半扇小门,此时天晚,周遭出奇的安静,皓月没入流云间,隐了些清辉。

夜间虽无宵禁,但天寒地冻的,街上已见不得几个人影,只街边还未打烊的几家店,流露着微暖的橙黄灯色。

炉子里的火烧红了炭,凭空炸响了几声,他视线落在空落落的街上,思绪逆着岁月洪流,沾了满身旧日浮尘,静静落于八年前的那个春雨日里。

宋钺其实不大爱去做回忆这样的事,过去的事,无论是对是错都已被埋进岁月奔流的洪流中,同逝者如斯是一个道理。

纵使再多念想,却也不过掩于徒劳二字之下。

今日里或许是喝多了酒,那个模糊在他记忆深处的身影竟渐渐清晰,最终成了乐冉那一张脸。

那年的春日格外多雨,那一日里又下的尤为大。

他甚少会同母亲红脸,但那日里触景生情,又或是多少有些迁怒,便愤然离家,任由早春微寒的雨淋湿全身,却淋不灭他心里沸腾烧烈起的丝毫愤意。

凉风裹着雨落下,飞溅入珠,溅起灰蒙蒙的一片水雾,房屋轮廓模糊成柔和黛影,遥岑寸碧,视野不清,他绊摔在地,疼痛间眼前只浮着灵堂央白底黑字的祭。

父亲的死讯早在几日前就快马加鞭地送回府中,直到昨日里,乌金色的棺材卸于堂前,落地时,震起薄灰四散,飘在阳下,他心里那点自欺欺人的侥幸才瞬间逝了个干净。

万箭穿心,一个极其残忍的死法,听闻是回城途中中了敌军的埋伏……

一双沾了些许泥水的金丝绣鞋停在他眼前,头顶上寒凉的雨水乍然歇住。

宋钺怔了怔,缓缓抬起脸,雨水从发上流下,淹得眸子发痛,透过水雾迷蒙,他看见了一双澄澈瞳眸。

如雨后放晴的天,映着摔在泥水地里,满身狼藉的他。

那是风姿卓越的少年头一次所觉窘迫,虽只有一丝飞逝,却真真切切出现在少年郎的心里。

雨水如断了线的明珠至天际坠落,又从伞的边缘接连落下,形成一片天然珠帘将伞下小小寸土遮掩。

眼前女孩虽是年幼,颜色却极好,云鬓秀容,面颊微红,一双圆润瞳眸亮得惊人。

她蹲下身子,气息有一些不稳,粉藕色的织缎袄裙拖曳进泥水里,很快便浸上了深色的脏污。

微冷的雨风里,凭空飘来一股桂花甜香。

宋钺眼前,伸来的白净掌心里放着叠得板正的干净罗帕,帕角用金线绣着小小的一个栗子图样。

声音软糯干净,藏着一些焦急担忧,似半分也不嫌弃他如乞丐般的满身狼狈。

宋钺抬起眼去看她。

许是方才同母亲因为参军一事争吵愤然,又或许是父亲的死压在心底下久久不平,无人能诉这听起来十分软弱的伤痛。

他们不会再见,将一别如这雨。

意识到这点,他紧攥着深陷皮肉中的手蓦然松开,一把握住女孩伸来的手,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肆意发泄着情绪。

掌上冰冷的泥水混着血液滴落,染脏了帕子,他声音沙哑,无头无尾。

“我没有父亲了。”

我没有父亲了,他说着,发上的雨珠滚落长睫,顺着眼角流下,像一滴眼泪。

那一个瞬间,少年的悲伤成了每一滴落下的雨,汇聚成地上小小的溪流。

父……亲?

女孩有一些懵怔,这个称呼离她太过遥远,她不明白其间代表的含义,亦不懂少年为何如此悲伤。

但这种悲伤令她想起不久前离开她的姨娘娘,母后说,姨娘娘去了一个很温暖很温暖的地方。

她绞尽脑汁,试图用笨拙的言语去安慰,费力想将伞遮住少年全身,连自己瘦小的肩头被雨水打湿也无暇顾及。

“不,不要难过,哥哥……”

金纱帐子里,烧了糊涂的小公主发出模糊呓语。

那个雨天里,她被悲伤的少年紧紧拥在怀里,滚烫的眼泪滴落肩头,烫得她有一些难受。

‘碰’的一声,门从外径直被推开,抽拉的风吹得炉中火苗剧烈摇晃,吹掀起的火星四下散落。

宋钺眸光闪了一下,思绪顿从往事间抽离,他转过脸,桑青折皱着眉头大步走进来。

“方寻府中闻你不在,我就知你必然来了此处,宫里头出了大事,快些随我进宫。”

他这副模样不同于往常,面上也失了往日里一贯的风度翩翩,呼吸急促着,连衣衫都有些许凌乱,像是匆匆忙忙赶过来。

宋钺搁下手中酒盏,不轻不重地发出一声响。

“宫里闹起来了?”

这个时辰,宫宴该将将结束才是,各回各府的,能出什么样的大事情?

虽是如此作想,但他心头仍旧攀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起身的动作也无意识的仓促了些,丝缎般的墨发从肩头一路滑下。

桑青折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喉骨滚了一下,“要当真是闹了起来,倒还好,是,”话音顿了一下,他看向宋钺,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轻松。

“乐央宫那位,瞧病的太医说,未必是……能撑得过今晚了。”

宋钺身型猛然一僵,手指颤了一下,心里像有一块巨石轻轻抬起又重重落下。

“什么?”他下意识反问,似没听清,“怎么回事?”

语速不自觉的又一些急,“什么叫未必能撑得过今晚了?”

方才那小傻子还在宫门口一脸娇憨地对他傻笑,这才过了多久?

眼下事急,桑青折并未留心他这一丝异样,只匆匆调头往门外走,“车架在门口,路上细说,听闻是忽然烧了起来,小公主身子本就同常人不同,此番不知怎么受了大寒,怕是……”

话声未完,宋钺径直从他身旁越了过去,石青色的袖襟在空中起起落落,掩在底下的手指骤然收紧。

受了大寒……

宋钺眸底陡然愣怔,唇角压下去一些,抿做一条直线。

赶车的不敢耽搁,二位爷进了车架,他高高扬起马鞭,发了狠地抽下,破空一声,骏马因疼痛嘶鸣,车轮碾过冻土,硬生生撕裂了夜间的寂静。

车上,桑青折瞧着自上车后就靠在窗旁不知想什么的宋钺,斟酌着语句道:“其实,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们先前的一切谋划里,都没有小公主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虽至今早已不按那个法子行事,但小公主的存在于宋钺而言确是一份潜藏着的威胁。

若她当真挺不过今夜,于他们而言必然是一件好事情,想来对白后的打击也是十分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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