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空降临(11)

作者:子琼

梁挽颐那时候没有赤道仪,她就不能用长曝光来拍摄,只能把曝光时间设置成一秒,反复多次地拍摄出一千多张同一幅场景,最后再把这些照片用电脑进行一下后期加工,才能得出她想要的效果。

但是这种方法拍摄出来的深空照片是非常不专业的,星点很容易虚,梁挽颐手上这张照片的就有这个问题,而且很严重,跟她多年前的水平简直如出一辙,一看就是出自新手。

新手拍摄深空时,多数会选择那几个比较出名的,像猎户座、仙女座、昴星团等,可这张照片上的显然都不是,她给梁挽颐的感觉太奇怪了,陌生,但又好像很熟悉。

这样想着,她几乎下意识顺着车窗向外望去。

她的车停在南滨路上,嘉陵江边泊着一艘艘轮船,上面皆挂着彩灯,将夜色中的江面映照得波光粼粼。跨江大桥上亮着霓虹灯,对岸的江北大剧院闪烁着缤纷的色彩,对岸的摩天大楼上用色块组成了“雾城欢迎你”几个大字。

城市的夜晚被灯红酒绿占领了,天上只有一轮黯淡至极的月牙,连北斗七星都看不到,更别说是其他星辰了。

不知道是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梁挽颐突然想起了一段很久远的记忆。

昨天的陶馨雅和今天见到的那几个大学同学,他们都提到了一件共同的事,那就是大一那年的暑假,陶馨雅和她的两位室友,林檬檬、黄采芹一同外出观测过星空,并且在那次旅行中发生了意外。

其实那年暑假,梁挽颐也出去旅游了,同样是为了观星,不过她还有个目的,那就是深空摄影。

那时她刚接触深空摄影,正好想用暑假的时间好好锻炼锻炼,就选了个不太热门的自然景区,那是一处图瓦人的部落,位于西北地区......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梁挽颐的表情变得有些难以形容,她捏着照片的手也不可抑制地开始发抖。

她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有关于那次旅行的记忆,她竟然完全没有了,不管怎么去回忆,都想不起来任何细节,就好像那段记忆被某种特殊的力量完全删除掉了。

如此匪夷所思的情况,为什么她以前没发现?梁挽颐仔细审视起了自己,这段记忆在此前是以一种怎样的形式存在于她的脑海中的?

她记得自己去过那里,拍了不少照片,但是因为设备空间不足了,所以在回来之前,就将照片全部删除了,过了这么多年,以前的事情记不清楚不是很正常吗?那次的外出拍摄也让她明白了深空摄影有多烧钱,回来之后她就放弃了这条路,直接转去了人像摄影。

好像都是些不足称道的小事......

不,不对!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梁挽颐越是深思,越是心惊,如果是设备空间不足,必须删除照片,她也不可能把照片一张不剩地全删了,多少得留下几张比较有意义的吧。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她也不该脑子里一片空白,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而且有关于深空摄影......梁挽颐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回想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放弃,真的仅仅只是因为烧钱吗?

可是为什么那次回来之后,她就再没用过闲暇时间去探索追寻过星空了?如今的她,也算小有财富,高配置的设备她也买得起了,可她为什么也没再重拾起当初的爱好呢?

那么除了觉得烧钱,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梁挽颐闭上眼睛,扪心自问。

那片浩瀚无边的星海似在她脑海里缓慢展开,可她仰头望去,却并不渴望触碰。

她像被扼住了喉咙般,某种发自内心的恐惧不可抑制地涌出,这种恐惧似深深扎根的种子,轻易无法察觉,但一旦想要去触碰,那份恐惧便如潮水般侵袭而来,像一双阴冷怨毒的眼睛,让她不敢靠近,不敢细看。

她竟然在害怕......

她在害怕什么?

梁挽颐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张照片上,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这张星空的照片......不会其实是她拍的吧?只是她自己忘了。

她坐在驾驶座上,头顶的小灯亮着昏黄的灯,车外繁华的城市夜景仿佛完全被车门关到了另一个世界,闪烁着的霓虹灯反倒衬得车内的世界一片死寂。

明明身边一切都平常又真实,梁挽颐却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虚假,像一团蠕动着的腥粘胶体,密不透风地将她紧紧包裹在其内,令她只是做出呼吸的动作,都显得艰难无比。

如果记忆和亲眼所见的画面都是虚假的,那什么才是真实的?她此时正恐惧着的,正在努力逃避的那个“它们”,又到底是什么?

如果她真的被那些“它们”抓住了,她是否会像林檬檬和黄采芹那样,死在过去,死在那个......她甚至没有任何印象、不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的过去?

梁挽颐剧烈地喘息着,她抬手摇下车窗,想透口气,可盛夏的夜晚,连风都是闷热粘稠,每一口吸入,都好像从鼻腔糊到了肺部,带着令人恐惧的窒息感。

梁挽颐紧了紧拳头,将照片收了起来,又伸手将书包里的那把钥匙拿了出来,陶馨雅一定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这把钥匙就是关键。

她将钥匙拿到眼前仔细观察,贴有“1033”的标签像是粘上去不久的,还很崭新,而在那张标签的下面,似乎还有一张比较旧的标签,被新标签完全挡住,不认真看根本察觉不了。

观察半晌,梁挽颐试探着用指甲轻轻抠起那张盖在最上面的标签的边缘,然后微微用力将其整个撕了下来,那下面的老标签很快就暴露在了她的视线里。

上面的字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清楚。

“锦祥小区3号写字楼”。

意思就是说这把钥匙应该就是这个锦祥小区3号写字楼1033号房的钥匙了。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时间还早。

梁挽颐撕了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将锦祥小区几个字输入进了手机导航。

还行,五公里外,不算太远。

她判断了一下方向,一脚油门就踩了出去。

到达锦祥小区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小区靠近一处小商圈,写字楼立了三栋,里面都是一些美甲店、理发店和按摩店,现在正是高峰期,电梯口排着队。

梁挽颐排了一会儿,才跟着喧闹的人群挤进了一部电梯。

和所有的写字楼一样,这里的走廊同样狭窄又逼仄,走在其中很是压抑。

十楼,三十三号房,在某个拐角的尽头。

梁挽颐看着面前这扇平平无奇的门,打起十二分精神,将手中的钥匙缓缓插.入了门孔。

伴随着“嘎嘣”的脆响,门锁弹开了,梁挽颐伸手将门拉开,迎面便是一间漆黑狭小的办公室,窗帘紧紧拉着,窗外是商圈嘈杂的人声,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

梁挽颐很快就在门口找到了开关,她打开灯,又反手将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这间办公室真的非常小,小到里面只放了一张办公桌就已经放不下别的家具了,办公桌上摆了台电脑,连接着墙上的电源。

梁挽颐又向四周警惕地观察了一番,才坐到了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的开关。

她上下看了看办公桌,拉开旁边的抽屉,抽屉有三层,但只有第一层放了东西,那是一枚u盘。

陶馨雅要告诉她的东西就在这枚u盘里吗?

这时候,电脑也已经开机了。

梁挽颐将u盘插.入了连接口,这台电脑应该有些年头了,反应很慢,好半天才弹出u盘的窗口。

文件夹里只有一个文件,是一条视频。

梁挽颐点开视频,缓了半天,视频总算是打开。

映入眼帘的先是一段黑屏,拍摄视频的人似乎是在调整镜头。

接着,在晃动的画面里,梁挽颐先是看到了一片隔在窗外的天空,那片天空很蓝,蓝得几乎有些澄澈,衬得几片云团更加洁白,天空之中似还有展翅的鹰盘旋着,远处是在阳光下金灿灿的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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