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色危机(47)
他脸色又黑了几分,语气生硬,濒临发怒:“我说回家说!”
姜颂辛哪里还能听进去他的话,她目眦尽裂,瞪着魏铭启和那女人:“贱人,你叫谁老公!”
魏铭启在前面拦着,姜颂辛到底是女人,力气没他大,怎么也晃不动他,情急之下,她从包里掏出手机,不管不顾朝那女人砸去。
那女人尖叫一声,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躲开。
可惜,手机并没有砸到,反而摔在地上,滚出好远,分崩离析,就像她的爱情。
魏铭启被彻底激怒了。
他当老板太久了,高高在上被人恭维太久了,从来没做过众人笑柄。
他受不了这里,受不了声嘶力竭的姜颂辛,受不了闲言碎语的围观者。
他抬起手,猛地扇了姜颂辛一巴掌,然后指着茫然跌倒的她狠道:“你闭嘴!”
那一刻,魏惜的人生就如被海啸吞噬的堤岸,被台风席卷的大地,烂的一片狼藉,支离破碎,捡都捡不起来。
她安睡的温柔乡,在这一巴掌下,就此寒风呼啸,滴水成冰。
她爸为了别的女人,打了她妈妈,她妈妈不是被选择的那个,而是被放弃的那个。
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大脑,心脏,在这一瞬间彻底改变了。
以前那个阳光娇俏,爱美纯粹的小公主,被一道鸿沟天堑,彻底隔绝在了几十秒之前。
她止不住的颤栗,却面无表情,呆滞几秒后,她突然转身冲进沙拉店,从离门最近的桌子上抄起推广饮用的青梅酒,又大跨步出了店。
店员都在忙,没人注意到她一个小姑娘,她几乎是从扶梯上跑下去的,其他人虽然奇怪,却没人拦住她。
她一边大跨步向前走,一边觉得自己破碎坍塌的精神正在重塑,那是一片阴沉的灰白,却无比坚硬冰冷。
她看不见其余东西,她的视线仿佛凝固了,凝固在一点上,周遭都是深沉的黑。
她拨开人群,挤进漩涡中央,抬手抡起青梅酒瓶,从后面,照着那女人的脑袋,猛地砸了下去。
灵魂从她身体里抽离出来,鬼魅一般凝视她,传来蛊惑般沙哑的声音。
你已经超过十四岁了。
她疯狂又冷漠的回答。
那又怎样呢,你去找别人寄生吧,我不要你了。
——啊啊啊啊啊!我的头!
——啊啊啊啊啊啊!流血了!!!
好难听的杀猪声。
酒瓶碎了,锋利的玻璃划伤了魏惜的手,青梅酒洒了一地,酒精灌入她的伤口,和血混着淌出来。
但她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血流下来的热。
她只觉得肾上腺素在身体里狂欢,她看到那女人捂着脑袋像她妈妈一样倒在地上,从头发缝里流出血来。
手机没砸到,但瓶子砸到了。
魏惜脑袋垂着,眼睛却向上瞪着,精致漂亮的脸上露出得偿所愿的笑。
她又举起剩下的半个瓶子,朝魏铭启砸。
好可惜,魏铭启此刻已经有了准备,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掰开她的手指,将剩下的半个酒瓶夺了过来。
魏惜手上的血也染到他手上,殷红的,滚烫的。
他们原本血脉相连。
魏铭启震惊,恐惧,愤怒,攥着她的手腕,终于有些失控地吼道:“你还敢砸你爹,你是不是想坐牢!”
魏惜抬起下巴,怨愤地瞪着他,毫不退却,她等着也有一巴掌打下来。
但是魏铭启没有。
再愤怒也没有。
哪怕她砸了他心爱的小三的脑袋,他也没给她一巴掌。
男人这个东西,对老婆和女儿还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老婆是别人家的孩子,而女儿是自己的种。
尤其魏惜又是那么优秀漂亮,出类拔萃,被他精心培养呵护的种。
甚至,哪怕这不是他的女儿,魏惜也更加年轻,貌美,楚楚动人,让人不舍得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魏惜的疯狂反倒把姜颂辛从失魂落魄中拉扯出来,姜颂辛顾不得脸上的伤,踉跄着跑过来,从魏铭启手里把魏惜夺下,捧着她被划伤的手,心疼得啪嗒啪嗒掉眼泪。
“手怎么样?傻瓜,伤到哪儿了?”
魏惜仍旧眼睛不眨地瞪着魏铭启,仿佛要把这一幕,把他的嘴脸,永久刻在心底。
她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轻轻按在姜颂辛后背,抚摸着,拍着妈妈清瘦的劳累的脊背。
可惜她不是男人,好在她不是男人。
她对姜颂辛一字一顿说:“你永远有我,我,保,护,你。”
被砸破头的女人叫金苏瑜,那天以鲜血淋漓收场,他们各自去了医院。
魏铭启带那女人,姜颂辛带着魏惜。
魏惜的手被消毒,包扎一圈纱布。
那女人要缝针。
魏铭启给那边付了钱,没来得及安慰,赶来看了眼魏惜。
听说没事,他沉默了一会儿,对姜颂辛说:“离婚吧。”
姜颂辛已经哭不动了,魏惜也没哭,她跳下急诊床,站在她父母中间。
灯光在她身上留下泾渭分明的切割线,她一半身子被帘子遮着,是暗的,一半暴露在灯光下,是亮的。
她开口,说:“让我妈提。”
魏铭启眼角已经有了些纹路,此刻皱纹更加明显,他松弛的眼皮跳动了一下,沉了沉气,松口:“行。”
谁提离婚,谁还能留下最后一点尊严。
姜颂辛是教师家庭出身,一辈子读书,耻感很重,脸皮很薄,闲言碎语和指指点点就足以压垮她。
她需要这点体面。
晚上,魏铭启没回家,为了安抚那女人不报警,不处理魏惜。
姜颂辛也不回家,她不想让魏纯宇看到自己最难堪最狼狈的样子。
于是,魏惜独自去小区门口随便一家蛋糕店,买了随便一个水果蛋糕拎回了家。
魏纯宇已经窝在沙发里眼巴巴等了。
他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抱怨道:“你们搞什么飞机,是不是忘了我生日啊,一个都不回来。”
魏惜啪嗒按亮了灯,瞬间,光亮泄了满屋。
她低声说:“爸爸妈妈临时有事,赶不回来,我陪你过生日。”
魏纯宇眉毛一挑,几乎跳了起来:“不是吧,我生日哎!他俩什么事不能推?不行我要打电话让他俩回来!”
他刚要摸手机,魏惜重重把蛋糕按在了餐桌上:“别打了,吃蛋糕吧。”
魏纯宇瞥到了魏惜右手的纱布,疑惑道:“你手受伤了?”
魏惜重复:“吃蛋糕吧。”
魏纯宇愣了愣,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迟疑地暗灭了手机屏幕。
蛋糕盒子打开,魏纯宇一阵失望:“这什么啊,有一百块吗?也太敷衍了吧。”
魏惜却掏出蜡烛,给他点上,然后对他说:“许愿吹蜡烛吧。”
魏纯宇狐疑地盯着她,总觉得刚刚抱怨那句话后,魏惜就该抄起什么垫子追着他打了。
但魏惜没有。
他只好试探性的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哼哼唧唧不情愿道:“希望老爸生意越来越好,老妈越来越健康,早点允许我玩摩托,新的一岁就给我买辆YAMAHA吧!噢,然后祝我老姐越来越美,喜欢的男人都喜欢她。”
魏纯宇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魏惜将蛋糕刀插在了奶油上,对他说:“刚刚我在外面撞到爸爸和另一个女人,我用酒瓶砸了那女人的头,爸爸带她去医院了,我让他滚出咱们家。”
魏纯宇目瞪口呆,显然还没从过山车般的剧情里缓过来。
终于,他额头青筋跳动,猛地推开桌子站起来:“你说你看到爸爸出轨?你没看错吧?什么滚出咱们家,那是爸爸,你让他和妈妈......”
魏惜终于控制不住,眼圈泛红,眼泪滚了出来,砸在绷紧的手背上:“他同意了,我让他带着那贱人滚,他同意了。”
她不光对魏纯宇这么说,对推拒不掉的所有亲戚朋友都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