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番外(57)

作者:陶九九

直到安德娅抿完最后一口咖啡后,汉斯便站了起来,带着她绕去到了塞纳河畔无人的角落。他在石级上坐了下来,拿出打火机,点了烟,慢慢地抽,安静了许久。

“发生什么事情了?”

安德娅受不了这阵沉默,单刀直入,尽管她知道答案一定让她难受。

汉斯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把手中的烟抽完,呼出了一口白雾。待白雾消散后,他才开口:“我本来收到信就觉得有点奇怪,想问一问你,不过那时候找不到你。过了不久后,我收到他妹妹寄来的信,说是他……逃走了。”

“逃走?”安德娅几近惊呼出声,环视了一下周围,朝汉斯挪近了点。

“就是你想的那样。”汉斯眉眼间都有点烦躁,因四处无人,也没有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他当逃兵了。本来如果他能逃到天涯海角去,让人找不到也就算了,可是他被抓了。”

安德娅全身都变得冰凉。眼前的事物好似扭曲起来了,空气似乎都被抽走,头脑也有些眩晕,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半刻后再次睁眼,河面波光粼粼,却有些刺眼。

汉斯的声音继续传来。

“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你说这个,可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毕竟…….”

他说不下去了。安德娅扭头过去,只见他眼眶微红,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再拿住了一支新点的烟。她斟酌片刻,还是问出来了:“那他现在怎么样?”

一朵花从树上落下,跌在了他们之间。

“判了死刑。他之前也有些不好的纪录,放了几个身份证有问题的人走。”

安德娅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轰鸣声,她绞着双手,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好像再过多几步,她就撑不下去了。

“后来他的父亲替他斡旋,死刑不用执行,改判进缓刑营。”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锤子一样重击在安德娅的脑海里,她咬着内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放开,“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让他重新获取荣誉和公民权的地方。他们要执行高伤亡率的任务,像是清理地雷那些,总之都是战损率最高的任务。如果他们能活下来,就是所谓适合战斗的人员,可以回到原来的部队,可以再次活下去。”

塞纳河畔安静详和。她和汉斯的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要用无尽的战争才能逃出这个地狱,可就算逃出去了,还是另一个无尽的地狱。

她的弗里德里希因为想要远离战争而逃走,可是现在于他而言,唯一的出路便是无尽的战争。他的所有信念和希望早已经被击碎崩塌,每一天对他而言只是折磨。

这样的话,她的弗里德里希还能活着吗?她又希望他会活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都好累,写着写着就睡着了。呜,在看的就评论一下吧

第42章 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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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脑海里突然冒出来的问题让安德娅想了好久。

她的指尖挑起了残落的黄色小花,摩挲着已经软透了的花瓣,闭上双目,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从极远处飘来。

“你觉得他会活着吗?”

她这样问汉斯。

片刻后,安德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转头看去,只见他指尖捏着燃尽的烟头,呼吸很粗重,眼神晦暗不明。须臾之后,他呼出一口气,对上了她的视线,“你应该问他想活着吗。”

“那你觉得他想活着吗?”

“我不知道。”汉斯的声音很干涩:“至少我知道比起活着,他更想死,但是他讨厌的并不是人生,而是讨厌被困在无穷无尽的战争里。他也想活着过美好的生活,和你一起,买间小屋,再养两只狗,闲时和朋友虚度时光,然而现在他的日子看不到曙光。事实上,我和他都一样,我们这辈子最多就这样了。”

风抚过云,穿过树叶,落到安德娅身边。到底在这个时代里,有没有人是真正的快乐呢?德国人不快乐,法国人也不快乐,一切都乱套了。她抱着双腿,把下巴搁在膝上,在这一刻觉得累极了,她好想无忧无虑地睡一觉。她只能挤出一句,“他妈的。”

“他妈的。”汉斯笑了几声:“除了这句,我们又能说什么呢。”

原本平静的春末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碎了。安德娅走回去的时候,脑海几乎都是一片空白,只是凭借肌肉里的记忆麻木地走着,待她停下脚步时,才蓦然发现自己停在了家前面。

那个她住了十多年的家。

这里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帘子依旧拉得很严实,没有透出一丝光,只得隐隐约约的声音传来,她也听不真切。怎么下意识又会回到了这里呢。在失去一切时,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的地方还是这个家。

安德娅忽然想起,初遇时弗里德里希给她的那条手帕还放在了她房间的抽屉,她好想把它拿回来。可是现在她已经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去,然后说一句我回来了。

在夜幕的掩饰下,她终究还是转身走了,没有看到关了灯房间的窗帘旁,站住了一个身影。

玛丽安藏在黑暗里,偷偷掀起帘子一角,看着窗外渐行渐远的人影,紧紧地咬着唇。她上次看到安德娅已经是将近一年前了。

那时候安德娅被伯特兰夫人赶出去,她也曾经在左岸附近看到过她与德国人在一起。玛丽安不知道如何形容那时候的安德娅身上,她好像很快乐,又好像很不快乐,她不知道。后来,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看到安德娅了。某天,她在阿黛尔来的时候问了出来,阿黛尔只是道安德娅最近都不会在巴黎了。

于是,她又问,安德娅恨我和妈妈吗。

阿黛尔只是勾了勾唇角,轻声答她,你应该问你和伯特兰夫人恨她吗。

玛丽安瞬间无言以对。她描述不出来自己对安德娅是什么感觉。伯特兰夫人说她是叛国者,因为她投进了侵略者的怀抱;街区的人觉得她像是妓.子,因为她贩卖自己身体和笑容;玛丽安只是附和着,脑海里却一遍遍浮现起安德娅的话。

安德娅问她们,是不是要因为她为她们找粮食而赶她出门。

安德娅有错吗。她说不上来,她知道没有粮食所有人都会饿死,可是望住桌上的食物,还是食不下咽。至少她自己总对不会为了粮食而对德国人卖笑,她做不到,也难以接受。

于是此刻,就像以往一样,她又懦弱了,只是静默地看着那道身影离开,踏不出挽留的一步。

明明安德娅是她姐姐,是那个在爸爸生病彻夜咳嗽时,给她唱歌的人;是在爸爸死后,扛起一切责任,甚至比妈妈更像妈妈的人;是在防空洞里、在房内看着德军入侵时,紧紧握着她的手的人。

明明安德娅那么好,她却还是不能跑出去,让她留下来。

“在看什么?”伯特兰夫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去吃饭吧。”

玛丽安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没什么。”

两幢房子离得不远,安德娅回到阿黛尔家里时,夜幕也还未完全解临。她推门进去时、只见老先生一个人坐在壁炉边打嗑睡,阿黛尔则是不见踪影。她把外套挂在门边架子上,洗了洗手,简单地弄了点食物,再配上面包,端了一份给老先生,另一份则放在了茶桌上。

她坐在沙发里,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那股眩晕才散去。挣扎了片刻,还是把口袋里的信拿出来了。

在离开河畔前,汉斯拉住了她,递给她一封信。

他道,这是弗里德里希以前给我的,本来是说万一他有不测才给你,可是现在,我觉得还是由你保管吧。

安德娅手中有三封信,一封比一封沉重,她却不能不打开。

Ma chérie. (我亲爱的)

信封上仍然是熟悉且优雅的花体字。

她的指尖颤抖着划过弗里德里希的笔触,把火漆印章撕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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