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番外(55)

作者:陶九九

“早安。”安德娅思忖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微微点头。

“早安。”男人也抿了抿唇。他依旧一身黑袍,手里捧着本圣经,打量着安德娅,再道:“这里最让人放不下的是风景,有时甚至比塞纳河畔更好。”

安德娅知道他应该是看到她刚刚放纵的举动了,也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笑了笑:“的确很让人放松。”

“你有信仰吗?”

她听到神父这样问。

本来她想答没有,然而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她想说没有,可是最近她却有在祷告,也希望着主是真的存在,可以保佑她爱的人。几番思绪变换,她道:“我想有的。”

“弥撒是欢迎所有人参加的。如果你想,半个小时后的弥撒也欢迎你来。”神父轻声道,拍了拍安德娅肩膀,“人的一生不能总是独行。”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安德娅眼眶泛红,眼泪也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她别开脸,胡乱地擦了擦眼泪,却是愈擦愈多,过了一会儿,才防勉强平静下来。

她转点去,垂眸道:“抱歉,我有点失控了,我只是想到一些事。”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

“神父,”安德娅咬了咬唇,将一直压着她的话说了出来:“可是从来都不是我选择独行,是他们离我而去,所有人都是这样。”

“的确有人会离你而去,但是你也可以选择走向其他人。”

这句话让安德娅沉思了许久。

她向来都是个被动的人,基本上没有选择过什么,都是等所有人或事自然而然地来。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争抢过什么,也没有对某些事物有很强烈的渴望,她跟阿黛尔熟稔起来是因为小时候她与她分享了可颂;她跟艾利诺能有段回忆也是因为他先走过来与她搭讪。她唯一一次主动便是走向了弗里德里希,可那是因为生活所逼,也是因为在小巷里他先递出手。

从来都是如此,她很少争取。

安德娅坐在栏杆上,遥望着陆续走进来的人。他们看上去都很年轻,大概是大学生或者再年长一点,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人。

也许她还是可以试着走向那些不认识她的人。

安德娅深吸了一口气,尝试弯了弯嘴角,朝小教堂迈步。她上次走进教堂时,就是与弗里德里希挽手走进去的那次,那次她心神不宁,也没有听进去,只是麻木重复着所有动作。

阳光穿透玫瑰窗,投下了五彩斑斓的光,她看着笼罩着自己身上流动的光影,又瞥了眼两旁,才坐在了最后的椅子上。

“弥撒没有那么多人参加的,你坐前来一点吧。”

一把颇为熟悉的声音传来,安德娅循声望去,尤安正站在她旁边。

尤安微微颔首,“我以为最近都不人再见到你了。”

“这可能是你最后一次见我了。”

“那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坐到前面去?”

“好。”

进堂圣歌完结后,堂内很安静,只剩下神父一人在说话,然后过了求主垂怜经和光荣颂后,便是集祷经。

“仁慈的上主,感谢袮保佑我们能在今天平安醒来,求袮继续赐我们平安和喜乐,让我们能有勇气面对一切挑战。因你的圣子、我们的主耶稣基督,他和袮及圣神,是唯一的天主,永生永王。”

安德娅闭上眼睛,随着神父的声音:“阿门。”

“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传道书》第三章第八节。

台上的人在絮絮讲着经,安德娅已经记不清上次如此认真听讲是什么时候。以前每个星期的弥撒于她而言逐渐变成例行公事,她很多时候都会放空自己,不会像现在一样专注。

到最后“弥撒礼成”响起时,再道一声“感谢天主”,礼仪便结束了。

尤安侧过头看着她,声音有点沙哑,语气却很轻松:“坐在前面也不太差吧。”

“的确。”安德娅抿唇,“谢谢。”

“那我猜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尤安摊了摊手,镜片后的漂亮眼睛盯着她,一时让她不知道结何接话。

最后她道:“巴黎很小。”

“不,是我不会留在这里了。”他的声音很小,几乎只有她听到。

“噢。”安德娅咬着自己的舌头,对上尤安视线,“那我祝你一切安好,尤安。”

“你也是,安。”

安德娅先伸出手拥抱他,然后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带点决绝和孤勇。她把椅背上的开衫拿起,准备走出去,然而却又再告解室前停下脚步了。

她很久都没有进去过。

此刻的她却是有一堆话想要告诉解和倾诉,它们藏得太多太久了,她不想与阿黛尔说,也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安德娅走了进去,把门拉上。

如同被隔绝一样,封闭又昏暗,此刻只剩下隔版透出的微弱光线,旁边房间还没有人。她想了想,决定要是在钟声响起前,还是没有人来,那她也就离开了。只是,这个想法没有实现,很快便有人拉门走了进去,隔板挡得很严实,安德娅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跟她说过话的神父。

“神父。”她道。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亚孟。你有什么罪?”神父的问话从隔板传来。

这种直白让安德娅手足无措,她组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破碎的句子:“我……我做了好多在别人看来可耻且不被原谅的事情。我本来一直都坚信着这只是一种选择,而我们有选择的权利,可是现在却忍不住在想,或许一切都是我的自我安慰。我为了温饱牵上了敌人的手,与他同床共枕,更爱上了他,让家人都离我而去,这些都是我的罪,你可以宽恕我吗。”

“每个人的确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自由去选择。我们是自由的,至于自由的界限,便是设立在没有影响到他人自由的界限里。”

男人的声音低而沈,让她莫名平静了下来。

他问:“你有影响到别人的自由吗?”

“没有。我没有侵犯他们的自由,也没有对不起他们。”

“但是你依然觉得自己有罪。”

“我……也许有罪。”

“天主会赦免你的一切大小罪,可是你需要告明和赎罪。”

安德娅没有说话。

她的罪是什么?从上次告解到现在,她都犯下了什么罪?她又能不能真心悔过,并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呢?

如果她其中一项罪是爱上身为敌人的弗里德里希,那么要悔过,是不是要她保证不能再爱他?

她要如何告明喜欢上一个人的罪呢?这一点都不合理,她说不出来,也不能逼自己把感情都扼杀。所有的七情六欲,都变成了她的罪。

安德娅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却还是吐不出一句我有罪。她的信仰从几年前便开始慢慢崩塌,现在似乎是再也筑不起来了,更不愿意告罪。她其实好像不需要谁的宽恕。

半晌之后,她低低地道了声抱歉,推开门,落荒而逃了。

所幸小教堂位于住宅区附近,路上行人和德国人亦不太多,即使安德娅有点狼狈地快步走过大街小巷,也没有被当成是形迹可疑的人拦下,只是在她停下脚步时,有年轻的军/人在她面前驻足,递她一条手帕,善意地问了声还好吗。

安德娅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道了谢,没有接过他手中的帕子。

那人大概是习惯了,也不觉尴尬,把帕子收回在口袋里,抿唇举了举帽,便也转身离开了。

巴黎人对待德国人的态度有几种。有人会拼命反抗抵挡,有人视他们为金钱物资的来源,有人则是对他们视而不见。安德娅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哪种,也许哪种都是,又也许哪种都不是。

不过她知道,其他人只会将她视为第一种人。她也不能为自己辨护。

安德娅柳深深吸一口气,摸了摸眼皮,确定看上去一切都好后,便轻轻推开后院的门,走进了阿黛尔屋里。下一秒,一个飞扑而来的身影便将她压到了草地上。几秒后,她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阿黛尔正坐在草地上,双眼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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