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番外(51)
安德娅咬着唇,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到底是说不知道,还是该告诉他们,安德娅挣扎了片刻。就算这一刻她说不知道,她也肯定他们不会计较,只是会道谢,然后离去。她知道自己曾经的有意为之,只是此刻在能选择的情况下,她都会尽量不接触德国人。然而,她看着这几张脸,一句我不知道还是哽在喉中。
“走左边的第二条街。”
安德娅还是这样说了,只是在说完的一刻,她便对自己不满意了。
年轻人们对此毫无所觉,只是稍微脱了脱帽子,然后点头,“谢谢,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安德娅微微颔首,让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须臾过后,才再次抬起腿走向左岸。
她想找汉斯,想问一问弗里德里希的近况,她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好。无奈上天还是很爱跟她开玩笑,她在左岸绕了大半个圈,走到双叟咖啡馆,又绕了一大个圈,回到花神咖啡馆,还是一无所获。
恍惚之间,安德娅又回到了那条初遇弗里德里希的小巷。冬天、午后、咖啡馆,一切都没有变。她走进了那条路,愈走愈深,绕了进去再左拐,然后继续走。她想知道路的尽头会在哪里,又或者从这里开始走的话,能不能走到她最爱的小树林呢。有时候,她的思绪便像这样无意识地散涣起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有片刻游离在世界之外。
“放开我。”
下一刻的声音便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年轻女孩的声音掩不住惊恐,却仍带着一丝倔强。
安德娅吓得不敢动弹,拼命地将自己藏在了墙角的阴影里,待风声响起时,才敢偷偷伸出头看过去。不知道何时,安德经已经走到了杳无人烟的地方,现在世界只剩下她和角落里对峙的两个人。
铺着碎雪的地上有几滴刺眼鲜红,侧背对着安德娅男人身穿军服,领子上有两个闪电标志,他一手掐着对面女孩的脖颈,一手按在了腰间,渗出来的血浸湿了他的手帕。
“放开你?”他轻轻地笑了声,转而狠狠地掐着女孩的下巴,凑近低声道:“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勾当没有人知道吗?不要以为我不会杀死你,说,那些人去哪里了!”
女孩看上去十六、七岁,比她还年轻,脸颊高高肿起,眼角和嘴角都有血迹,只是眉眼间的坚毅却让人难以忽视。她也向那德国人凑近了些许,弯起嘴角道:“你以为我怕死吗?我死了,我身后还有千千万万个同样的人,你们这些纳/綷鬼子终有一天会死——”
一个巴掌打断了她的话。
女孩舔了舔满口血腥,双目带着不屑,“你们都会下地狱的。”
“你怕不怕死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男人扯住她的头发,俯身在她耳边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带你回去慢慢折磨,你敢肯定你能撑得住一句话都不说吗?”
男人此刻的笑容就似地狱恶鬼,与脸色苍白的女孩形成鲜明对比。
安德娅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她知道只要现在自己转身离去,一切都会平静下来,再也与她无关,哪怕那男人发现了她,也不会对她做什么,因为她只是恰巧路过。然而,被伤害的是一个法国女孩,而她陷入这种境地只是因为她在拼命反抗,在上位者放弃的时候,她站出来保护法国人,也保护了安德娅。
“但这是最终结局吗?我们的失败是否已成定局并无法挽救?我对这些问题的回答是:不!”
安德娅忽然想起了1940年戴高乐将军的演讲。对有些法国人而言,战争从未结束,他们无时无刻都在抗争,就像眼前的女孩一样。至于她的战争结束了吗,她也说不上来。是不是如同洛根丁一样,她的生活也需要改变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呢?
腰侧冰冷的铁器突然让安德娅再也忽视不了,她的手摸上了那把瓦尔/特手/枪。
只要碰到了枪身,便不可以再犹豫了。这是弗里德里希跟她说的。
此刻的安德娅觉得自己不再像自己了,反而像那个她曾经幻想过的女特工。她把枪抽出,下一秒双手便扶在了扳/机上,瞄准在那男人身上。她没有想留住他一条命,没有高难度地想要瞄准他四肢,而是对准了他的身体,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然后安德娅被震得后退了一小步。
沈声的皮肉破裂声响起,男人闷哼了一声倒在地上。那女孩同时在跌在地上,瞥了眼安德娅,然后看着地上痛苦呻/吟的男人,连忙爬过去抢过他腰间的枪,对着他补了两枪。女孩拿着枪,跨步跑到了安德娅面前,捉住她的手,拔足狂奔。
女孩带着她左逃右窜,钻进小巷里,沿途上没有遇见任何人,她们不停跑着,直到在一处小木门才停下。女孩快速张望四周,伸出手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过了片刻,一个神父打扮的中年人走了出来,女孩对他点了点头,快步走进庭院,推开小教堂的门,绕了一会儿,在后方隐蔽处蹲下掀开地毯,打开地上的木板门,与安德娅一同爬了下去。
地下室很暗,只得墙壁和桌上的几支蜡烛照明,边上放着一大叠纸张和几部无线电,还有些许枪/枝和刺刀,老旧中带几分顽强。在木板门关上的刹那,安德娅瞬间脱力,跌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身旁的女孩看上去也好不了多少,脸上带着血污,倚在墙上大口喘气。
“格丽塔!”
一把焦急的男声传来,安德娅这才看到地下室里还有好几个年轻男女。他们神色关切地看着格丽塔,对安德娅则是有些防备。
“你还好吗?”男孩蹲在格丽塔身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被个纳/綷鬼子捉住,差点都被他捉走了。”格丽塔拿过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孔,然后把枪里的子弹拆开,递给了男孩,“拿去,脏死了。”
男孩接过后,看到格丽塔并无大碍,便转而打量安德娅,“她是?”
格丽塔走了过来,把安德娅扶着坐起来,从不知道哪里拿来了一条毛巾,瞥了眼那男孩,“放轻松点,马修,她是刚刚救了我的女孩。”
安德娅此刻才稍微冷静下来,端详眼前的人。格丽塔形容狼狈,一双眼睛却清澈透亮;马修看上去则大概二十岁左右,身形壮实;站在桌前还有几个人,看上去都是大学生模样,颇为斯文。
戴着眼镜的男孩走上前,不满地道:“格丽塔,你疯了,你把不知根知底的人带进来干什么?她打扮成这样,要是……说实话,我好像看过她与——”
“闭嘴,尤安!”格丽塔喝道:“她可是杀了纳/綷鬼子,你有杀过吗?”
安德娅喉咙很干涩,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当然现在好像也没有人意识到她也是可以自行回答他们问话的。那几人还在来来回回地说话,她的脑海里却只剩下格丽塔的那句“她可是杀了纳/綷鬼子的人”。
二十年来,她从来没有过杀人的念头,连伤害人的经历都没有,但是今天她却向敌人举起了枪。扣下扳/机的那一秒,她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杀了那德国人,救下那女孩。她的耳边犹可听到皮肉撕裂的声音,鼻尖也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日常的世界也被撕裂出一个口子。
在亲手夺去一个人的性命,看着生命沈逝时,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活着,掌控着自己的人生。
开枪——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虽然坚定,但是也还会后怕。
“抱歉。”尤安意识到自己失态,收敛脸上情绪才道:“最近太多烦心事发生了,我有点敏感。你叫什么名字?”
“安。”安德娅轻声道,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不把真名说出那来,也许她只是可笑地希望此刻的自己会与逃避战争的自己分开来,让所有人知道她也有勇敢抗争的一面。
“抱歉,安。”尤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