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巴黎女孩LaParisienne+番外(23)

作者:陶九九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勾起了她内心的波澜,她低头打量着那棕褐色的玩偶,泛起笑,“我们年龄也没差很多啦,不是吗?谢谢你,我很喜欢。”

已经许久没有人把她当成小孩子看了。或者说,从她爸爸去世的时候起,所有人都忘了她也是小孩子,也会不知所措,因为有人比她小,也有人比她伤心。

没有人记得她也需要被照顾,她也需要被爱。

而现在,弗里德里希全都给她了,也许短暂,也许虚假,但是她很享受。

“你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弗里德里希凑近了安德娅,看进她的眼睛,敛了笑,“我不知道昨天你遇上了什么事情,你愿意的可以分享给我知道,不愿意的那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你不会赶我走吗?”她的脸容仍有点苍白,眼神却是倔强得很。

“我不会。”

一字一句,郑重得像一句承诺。

安德娅又想起了他昨天把自己搂在怀中,然后道我喜欢你呀,一切都很自然,像是经历了无数次似的。但是,她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因为她先把自己毫无伪装的一面展现在他面前,只要他轻飘飘的一句,她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可是他没有,他带她回家了,然后好好地照顾着她。

“谢谢你。”

他们之间没有多余的话。弗里德里希随手拿起一本书在翻,她在他身旁拿起小盘子,一口一口吃着火腿沙拉和鸡蛋。沉默,却很自在,偶尔搭上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似是生活本该如此,虚度着时光。

正午时分,便从厨房里翻找各种各样的食材,然后煮成一盘还蛮像样的意粉,配上果汁,又是一餐。午后阴雨连绵,安德娅倚坐在沙发上,露台上水声滴滴塔塔,天空暗沈得像是要塌下来,空气中一阵阵湿淰的味道,弗里德里希坐在钢琴椅上,指尖下是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他专心致志,窗外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雨水就像是一道屏障,隔开了他们与见鬼的世界。

安德娅看着他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忍不住失神。如果一直这样过下去便好了,没有烦恼,也没有战争,只得他们。琴音继续传来,她忽然很想再次执起画笔把弹钢琴的白衣少年定格下来,把她生活中少有的美好留下来。

她鬼使神差地掀开一旁盖着白布的画板,却看到了正在上色的一幅油画。虽然原来鲜明的洛可可风格减退了不少,但是寥寥几笔也勾勒出了原作的神韵。穿着粉色张扬衣裙的女孩正坐在庭院秋千之上轻荡,身后有个男人小心翼翼地操控着秋千,而她身后草丛堆下也有个男人虔诚地朝她伸手,似是要握着她的脚腕,又似是要接着掉落的高跟鞋。

也是一幅名为“秋千”的画作。

只是这幅画多了点恣意洒脱和随心所欲,连女孩脸上的容颜都是明媚自由,彷佛不在乎世俗眼光。

比她肆意多了。

“喜欢吗?”琴声停下,弗里德里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画板后,倚坐在桌子上看她。

她抬头,笑了笑,“想起了另一幅秋千,那是我最喜欢的画作。”

“雷诺瓦的吗?”

她脸上的惊喜藏也藏不住,“嗯!很少人认识那幅画的。”

他拿起桌上的热红茶,抿了一口,低笑道,“跟我喜欢的画作重名了,当然记得。”

“喜欢的话画完送给你吧。”他再道,挑了挑眉,“到时候你也送我一幅画吧。”

安德娅想起了阁楼已经被尘封的临摹,还是弯起嘴角,“好,我会送一幅画给你的。”

雨还在落,《第三交响曲》再次响起,巴掌大的画纸上留下了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贝多芬的第三交响曲被认为是致敬French Revolution的理想,歌颂自由和平等。(网上摘录的)

忽然记起以前留学法国时练习口语,有一条问题便是生活可不可以离开艺术,然后有一个美国来的同学就说应该是艺术不可以离开生活,因为艺术源于生活。

第18章 犹太人与法国

巴黎的绵绵细雨持续了快要一星期,天空一直暗沉沉的,整座城市竭力掩盖的压抑感在坏天气下暴露无遗,曾经的绝望和了无生气再次翻涌而出。街道上没有太多打扮精致的女孩们,露台上爱晒太阳的老太太都把窗户关上,花圃里的植物都被雨水摧残得无精打采,四周似是一片死寂。

安德娅倚坐在窗台边,伸手把玻璃窗推开,冷风刮过,雨水扑落在她脸上,点点滴滴,透出几丝冰凉。她把头半伸出去,任由自己的身子被打湿,懒懒地枕在手臂上,垂眸看向大街小巷,就像无数个上午一样。

她没有回家。

伯特兰夫人的一字一句就像生锈的利刃,狠狠地刺进她的心脏,然后翻搅、翻搅,直到血肉模糊都还在继续。

她不想回家了。不想再听到那些恶毒的话,不想再争执,也不想再看到怜悯的眼神。

生活就算继续像现在般无意义,大概也没有什么不好。

“你疯了。”那天阿黛尔一贯慵懒的声音紧绷绷的,精致的五官也染上烦躁不安,眉头紧紧皱起,“你怎么能和他一起住呢?”

“我没有地方去了。”安德娅平静地道。

“那你可以待在我这里啊!”阿黛尔有点生气,扳过她的肩膀,“我提醒过你不要把自己搅进这敞浑水。逢场作戏求个温饱可以,可是你这样分明就是认真了!”

安德娅静默片刻才低声道,“他和别人不一样。他很好,至少他待我很好。”

“傻姑娘!”阿黛尔急得眼睛都红了,手上的烟支也被她丢落在一旁,“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一样?他们现在的好只是因为他们心情好,像是逗宠物一样啊,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把这些好通通都收回!那到时候你去哪?难道你真的一辈子不回家吗?你偏与他一人走得这样近,有没有想过战争完结了你会怎样?”

他不一样。安德娅清楚知道这一点,他身上没有那股戾气和傲气。

“战争不会这么快便完结的。而且这些都不是我的选择。”安德娅扯起笑容,一字一句地道:“他们选择放下枪|支,我接受了,所以我努力地活着;妈妈和玛丽安选择把所有责任交给我,我也接受了,所以我去结识德国人;而现在她们要把我赶出去,我也接受了。”

阿黛尔叹了口气,弯腰把烟捡起点着,吸了几口,“我只是不想你受伤。他永远是德国人。”

“他待我比许多人都要好。”比妈妈和玛丽安都要好。

当所有人都离她而去时,只有他在她身边,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他把热茶和蛋糕递给她,拥她入怀,告诉她一切都安好。

于她而言,他先是弗里德里希——一个普通人,然后才是一个德国人。从那天她请求弗里德里希抱着她睡的时候,她便认清自己陷进去了,而她也愿意跌坐在这荒唐之中。

他们的关系越发微妙。像是情人,却多了一丝亲密;像是恋人,却少了一丝眷恋。他会拥她入眠,但是仅止于此,甚至连亲吻都不再有过。从前随意的缠绵悱恻放到如今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也不知道他们算是什么关系。

“别再淋雨了,会生病。”一只手把安德娅的身子拉回来,随之而来便是一条干爽的毛巾搭在她的头发上。

手腕间传来滚烫的温度,安德娅瞥了眼,没有抽出来。她随意地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对上他的眼睛便忍不住漾起笑,“你回来了。”

看到他,她总是会心情变好。

弗里德里希握着她的手极轻地顿了顿,“嗯,我回来了。”

他的军装已经换下,收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此刻穿着浅灰色衬衫和背带裤,衣袖挽起,头发被帽子压得有点凌乱。他俯过身把窗户关好,将安德娅拉到床上坐下,低头仔细地替她绞干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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