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蔷薇(84)
沈蕴陪着傅时沉在门外等了很久,期间,他看着傅时沉像个病入膏肓的老烟鬼,立在风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皱着的眉始终没有展开。
就拿现在来说,傅时沉脚边一圈全是横七竖八的烟头,没有烟灰,烟灰早就被风吹得不剩一点尸骨。
风带走的似乎不止烟灰,还有傅时沉身上的能量,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开始变得寡寂,死寂沉沉。
非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应该就是一片没有光的深谷,也是一方砸不出水花的沼塘。
“把你的烟给我。”傅时沉踩灭烟头,垂着眼说。
沈蕴无奈地摇摇头,还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包新的黄鹤楼,递过去:“你还是悠着点抽,肺再好也不是这么个用法。”
男人没接话茬,低敛着眼睑,用半拳拢唇咳嗽两声,而后伸手接过黄鹤楼。
沈蕴看不过眼,拿话来开解:“兄弟,没事的,夫妻吵架都是床头吵床尾和,没必要这么焦虑。”
男人还是什么也不说,低头开始拆烟盒的开口线。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
唯有风声和咳嗽声在继续。
当泰诗琳打开卧室门的时候,傅时沉正好抽完最后一根黄鹤楼,他听到开门声,迅速抬头,暗淡多时的眉眼终于有两分亮色。
他随意地将烟头往地上一掷,快步朝门口走去。
泰诗琳一只脚刚刚迈出门口,傅时沉已经从她旁边跻身而过,擦起一缕虚风后,他进到卧室里。
看到地上二三十个烟头,泰诗琳露出震惊的表情,“沈蕴,你烟瘾这么重吗?”
两人处在暧昧了解期,烟瘾重绝对能算作一个缺点。
沈蕴斯斯文文地笑着,说:“这些都不是我抽的。”
泰诗琳更加震惊,“你的意思是,这些烟头全部都是傅大佬一个人抽的?”
沈蕴极力撇清关系,点点头给出回答,“是的,他一个人抽的。”
“……”
泰诗琳一瞬无言。
“我真有点佩服时沉。”沈蕴摇着头叹口气,“他最讨厌抽黄鹤楼,他觉得黄鹤楼的烟气淡,抽着没劲,所以我平时都不散烟给他,就算散给他,他也从不接我的,不仅不接,还会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我递给他的烟,再看一眼我。”
……
泰诗琳嘀咕道:“对于一个出现婚姻危机的男人来说,抽讨厌的烟只是一件小事。”
沈蕴没听清:“你说什么?”
泰诗琳回过神,忙摇头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卧室里——
等待傅时沉的只有满室空寂,他四顾一圈,没看见慕昭的身影,然后他听见浴室传来哗哗的流水声。
他放轻脚步来到浴室门口,只是站着,抬手想敲门叫她,又想到她今晚的冷漠态度,一时犹豫不决。
还没等他想好,肺里窜出一苗火,沿着气管往上烧,烧得他喉咙巨痒无比。
怕吵到里面的她,他迅速背过身体,捂住嘴一边剧烈地咳嗽一边抬脚远离浴室门口。
……
慕昭泡在浴池里,周身疲惫松散,她听到外面传来男人隐忍般的剧烈咳嗽声。
咳嗽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没在意,又重新闭上眼睛去想刚刚和泰诗琳的对话。
“昭昭,你想啊……像傅大佬那样的男人,是站在金字塔最顶端的强权者,更何况他不仅有钱有权,他还很年轻英俊,你放眼看看外面,稍有点成就的男人,哪个拎出来不是大腹便便的矮秃子,还是会同时养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N的矮秃子。”
“所以哪怕明知他心里有个十年不忘的白月光,都会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无名无分地跟他,还会非常死心塌地,只因为他是傅时沉,是圈子里光听个名字就能把人吓尿的傅时沉,你懂吗?”
“但我这也不是在劝合,我只是想说,任何一个女人都有可能咽下这口气继续和他在一起,只有你慕昭不可能,这么多年,我实在太了解你,你的眼里容不下半点沙子,要求爱情要绝对忠诚,我现在都还记得钱钟书那句被你当成爱情至理名言的话。”
“当然,我这也不是劝分,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但是你必须要深思熟虑,做到问心无愧,绝不后悔。”
……
慕昭觉得,诗琳说得对。
任何一个女人都有可能接受,只有她慕昭不可能,她的性格太过强势,忍气吞声也不是她的处事态度。
想到这里,她猛地沿着池壁下滑身体。
没入温热水面。
肺里的氧气在一点点消失,大脑里乱糟糟的东西被空白挤出去,她在浮沉间感受到失重感和濒死感。
只是可惜人没办法把自己憋死,她在氧气的穷途探出水面,长大嘴巴呼吸像得到重生。
——她的心中已做出决断。
慕昭从浴池里站起来,顺着水中白瓷阶梯上岸,她拉过浴巾将自己裹好,又在置物架上拿一条毛巾擦擦头发,再把头发随意卷盘在脑后,用毛巾缠好。
她来到盥洗台前,看见镜子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时,才发现自己没有开浴室里的换气,怪不得今晚总觉得胸闷透不过气。
她抬手往镜子正中一抹,水雾顺着她的手掌被抹到一侧,迅速汇成几道小水流,蜿蜒着汩汩往下流。
镜子当中区域重新清晰,慕昭就在那片区域里看见自己一张难以见人的脸。
两边脸颊都有粗粗指痕,她的脸小,贼的巴掌大,就导致指印几乎占据她整张脸,视觉上就是看脸上哪里都是红的。
尤其右侧嘴角被扇裂口,微微动一下就刺痛,这让她的脸看上去更惨。
看着自己的张脸,慕昭觉得今晚没有护肤的必要。
护肤品往脸上一擦,指不定有多痛。
此时,外面传来男人沉郁微哑的声音:“昭昭,洗完了?洗完了出来,我帮你吹头发。”
“……”
慕昭转头,看一眼浴室门的门把手,把手处于反锁的状态。观察到这一点,她才放心地重新转回头,伸手去取墙上挂着的吹风机。
“还是我进来帮你吹?”门外的男人又在问。
紧跟着,门把手动了一下。
再下一秒——
吹风机轰地响起,阻挡掉所有声音,自然也包括他拧门把手的声音。
二十分钟后,慕昭把吹风挂回墙上,用梳子打理了下还没有完全吹干的长发。
她今晚太累,实在没有耐心把头发吹到全干。
开门时,她犹豫了数十秒,做了一个深深呼吸。
注定逃不掉要面对他。
她拉开门,傅时沉就站在门外,身上有着很重的烟味。
烟味重得扑面而来。
男人手里拿着冰袋和药膏,他垂眼看她,主动上前一步拉近距离,低声道:
“我先给你擦药,然后再用冰袋敷脸。”
慕昭神色冷然,淡淡说了个:“不用。”
然后直接抬脚越过他。
她直接走到常睡的那一侧床边,踢掉拖鞋上床,拉过被子盖住双腿,然后用枕头垫着腰,靠在床头,拿起手机给泰诗琳发微信,问泰诗琳有没有安全到家。
泰诗琳并未第一时间回复。
傅时沉拿着冰袋和药膏来到床边,高大笔挺的身体背着落地灯,让他的脸孔变得格外晦暗阴沉,他腾出一只手,俯身摸摸她的头发,“没吹干,我再帮你吹吹。”
慕昭皱眉,把他手推开,“别碰我。”
“……”
对于她的不耐烦,傅时沉不置一词,而是把药膏和冰袋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朝浴室走去,出来时手上拿着吹风。
床头的墙上就设插座,傅时沉插好吹风机的插头,站在床边,满是倦怠的英俊眉眼,语气却还是温和耐心的:“不吹干,明早睡醒会头痛。”
慕昭垂着眼,声音轻而绝:“不用你管。”
“我是你老公,我不管你我管谁?”傅时沉伸手在她脑后,轻捧着,“动动,背对我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