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蔷薇(72)
崔姨仍是笑眯眯地答:“没事,我挨着再热就是。”
“……”
慕昭撤身退出正房,到外间门廊站着看暮色渐浓,崔姨手上一时没活,也跟在她身后一起看。
闲站着,嘴也闲着,慕昭便找了话同崔姨聊,问她怎么会做多种菜系的菜。
崔姨便告诉她。
崔姨幼时五岁被人拐子掳走,但因她长得太赖,大鼻子,小眼睛,脸上还有一颗痦子,人拐子带着她坐火车,一路从最东边卖到最南边,走走卖卖,硬是没卖出去。后来染上风寒,一副要落气的死样子,人拐子就将她随便扔在路边。好在她命贱不该绝,没死成,被一家开客栈的伙夫捡回去养着。
伙夫捡她回去也不是好心,而是伙夫想白得一个免费劳动力,每天用厨房里的剩菜剩饭打发她,让她上街上端着个破碗乞讨,得来的钱全给伙夫,后来长大了要不到钱了,伙夫就将她带进厨房打杂,一开始打下手,洗菜涮碗,后来也教她做菜,让她掌勺。
到她十四岁那年,伙夫喝醉酒要强.奸她,她便用酒瓶砸了伙夫脑袋,怕伙夫死担责任,连夜逃出那个村庄,一路颠沛流离,在四地的大小饭馆打工,赚点盘缠再踏上回家的路。好不容易找到家乡,却得知父母早就忧心故去,再后来便是遇上周琴,周琴让她嫁给自己弟弟。
便有了后来,也便有了现在。
……
崔姨烧菜的手艺,也是在颠沛途中学到的。
慕昭听得心中感慨,在门廊上的长椅秋千上坐下,慢慢说:“世人万千,就有万千种苦难。”
崔姨也跟着她叹:“是,各有各的苦。”
没等慕昭接话,崔姨又紧连着叹气道:“老太太以前也苦,听我大姑姐说,是靠拾荒为生的,就捡捡瓶子破纸箱什么的,好在靠着一时善举,现在晚年才能享清福。”
一时善举?
慕昭没明白为什么这么说,便转头问:“有什么说法?”
崔姨表现出惊讶:“太太,您还不知道吗?”
“……”慕昭更加疑惑,“知道什么?”
“傅先生不是老太太的亲孙子呀!”
慕昭当即怔住。她左想右想,都没有想到这一层上面来。
傅时沉和他奶奶那么亲昵和谐,竟然没有血缘关系?
慕昭问:“那你知道各种缘由吗?”
崔姨老实巴交地摇头。
慕昭又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崔姨老实回答:“大姑姐告诉我的,但也就说了这个,别的没说。”
此时——
暮色夜浓里,身影修长挺拔的男人款步而来,一双长腿经过窄河石桥,又经过院子里两颗石榴树,最后才来到门廊的秋千旁,也是她的身旁。
崔姨知趣地到厨房热菜。
慕昭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刚才对话,只佯装无事,仰脸看他:“你今天还挺早。”
男人淡淡嗯一声。
慕昭又说:“崔姨热菜去了,我们等会再进去。”
“好。”
门廊挂着的檐上挂着小的红灯笼,红光云蔚般地落在男人侧脸,分割出清晰的明暗,他握住悬着秋千的其中一根蔓绳,到她身后轻轻摇起来。
慕昭双脚悬离地面,她靠后坐稳,然后开始小幅度地摆荡在浓秋的凉风里。
细瘦的肩膀处落下男人一只大手。
他握着她一侧肩膀,边轻摇着秋千,边俯身在她耳边低低问:“还疼么?”
周围是他身上的淡香。
晚风里,慕昭落腰的长发漾开来,像一浪又一浪的黑色云朵,她没正面回答,只说:“反正今晚不许乱来了。”
男人在她耳边轻笑。
他的气息佛在耳际周遭,她的耳朵就像是被裹上一层软糖,痒而绵密的感觉,然后他用气声对她说:“昨晚乱来的人不是我。”
哦,是她。
慕昭没接话,心想他有心思和她开玩笑,应该是没听到她和崔姨的那段话。
“认购协议签得顺利吗?”她转开话题。
他嗯一声。
她故意开玩笑:“年底记得给我分红。”
傅时沉抬手在她脑袋上按着揉了一把,像是被逗笑了,笑道:“分,我的那份也给你。”
“……”
两人一同回正房吃晚餐,中途时,慕昭想到他那一屋子的兰花,商人思维一动,便说:“一株两亿,一百株得多少钱?”
傅时沉没答多少钱,倒是漫不经心地笑了:“没人会那么傻,花两个亿拍一株兰花。”
“……”
他这不是在内涵自己傻吗?
想到他为她撑面子拍的天价兰花,不过短短一周时间,就因她浇水不当而宣布死亡。
慕昭有点内疚,说:“你犯傻给我拍的兰花,被我养死了。”
“没事。”
傅时沉倒应得利落,不在乎那株兰花,也不在乎那两个亿,“再名贵也不过是一株花,随便养养,死了就死了。”
慕昭夹菜的动作一顿。
他的话听着很耳熟,像在哪里听见过。
她记性不差,倏地想到——
纳西比拍卖行派人送花来时,她托那人打电话询问过兰花原主人Destiny,而Destiny当时给她的回复,就和傅时沉刚刚说的话一模一样。
“你和那个旗袍设计师Destiny,什么关系?”她冷不丁地问一句。
傅时沉拿纸巾擦嘴的动作一顿。
但也不过一瞬,他神色自然地擦了擦嘴角,说:“朋友关系。”
“很熟的朋友吗?”她又问。
“还行。”傅时沉放下纸巾,抬眼望她,目光坦坦荡荡,“怎么了?”
“……”
“没事。”
慕昭总觉得哪儿有蹊跷,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晚饭吃过后,傅时沉到书房,慕昭回卧室,崔姨给泡了杯红茶送去书房,放下茶杯刚要走,听到后方男人冷凉嗓音响起:
“崔姨,我知道你是周姨的弟妹,有些事情你也知道。”
崔姨后背立马凉了半截。
又听男人说:“但知道是一码事,能不能往外说又是另一码事。”
崔姨当然知道话里意思,回过神,脸上露出憨实笑容,诚恳地说:“下次不会了。”
傅时沉也没再计较,抬抬下巴示意崔姨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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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白集团成功并购原茂半导体的消息,很快在商圈掀开一层风浪,人人都在感慨,九白好肥,肥得像一只万年不死的兽,逮着什么吞什么。
另一边掀开的一层浪,是网康的知全浏览器,在和慕氏合作后,响应速度显著提升,由原来的0.061提升到0.039,已经成功超越兴风产业链下的极讯浏览器,市场占有率在迅速增加。
这无疑对宋淮予的兴风造成重创,也带去股票下跌,以及惨烈亏损的多项负面影响,尤其在企业即将上市的关键时期。
蝴蝶效应,环环相扣。
一周后,兴风公司因利润下滑严重,在桃交所上市失败。
上市失败到底意味着什么?
打击融资者信心,为ipo准备的各项投入全是损耗,也会让竞争者乘虚而入。
像是拔掉狮子的獠牙,也像是砍掉犀牛的斗角。
慕昭仰靠在办公椅里,浏览相关的财经新闻,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
这样的结果,令她很满意,也是在她布局运营中的结果。
这一天慕昭下班,刚出公司大楼就被人拦住去路,来人直接拽住她的手腕,声音嘶哑,“我的公司上市失败,你满意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是宋淮予。
男人周身颓废状,穿着西装却没打领带,脸色看着暗淡,眼底也有一圈阴影,胡子少说两天没刮过。
他怒目圆瞪,死死盯着慕昭。
宋淮予万万没想到,在上市的最后关头,会栽在一个常年矮自己一头的网康上面。
与此同时,他也知道,网康的尚振生早就和慕昭达成合作,曾经多次带着手底下的首席技术官龚俊出入慕氏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