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蔷薇(34)
见惯商场厮杀的男人,度过许多刀口舔血的日子,也遇到过不少为蝇头小利撞得粉身碎骨的人,对他溜须拍马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只是那么多场的谈判里,那么多的人里。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有人问他,你能让我利用到什么程度?
“那完全取决于你的胃口。”
傅时沉在电闪雷鸣里说的这话,意态轻慢恣意,嗓音慵懒得如缥缈的雾,“蚂蚁胃,还是鲸鱼胃。”
慕昭清妩美艳的脸庞稍稍一偏,烟视媚行地看他,“有没有一种可能,会是一个无底胃?”
这话惹得傅时沉发出一阵低笑,笑得他甚至开始咳嗽,他偏过脸,虚拳拢着嘴,胸腔在震颤。
他笑时阴刻深沉的眉眼舒展开,别有一番风流少年气,不再那么沉板冷漠。
等他笑完,慕昭才认真严肃地对他说:“傅时沉,我想要的,可能很多很多,远比你想象中的多。”
那场被迫替罪的车祸。
难以言说的伤痛。
她遭受过的,通通都要讨回来。
男人咳过后的嗓子浮出哑意,却更添性感蛊惑,“我给得起。”
一句给得起。
让她悬着的心尘埃落定。
周身都有一种难言的战栗感,手臂肌肤爬起一层细小的鸡皮颗粒,傅时沉垂眼看到她手臂的皮肤,说:“先回车上。”
于是就这样——
那天,在她走出青石暗巷的时候,在心里暗暗做好决定,一个疯狂到不切实际的决定。
上车后,慕昭才发现傅时沉半边身子都淋得透湿,而她身上滴珠不沾,丁点水意都没有。
“看来有时候太绅士也不是什么好事。”
傅时沉脱掉西装外套,放在一旁,接过司机递来的干毛巾擦头发,漫不经心地回她,“小事儿,总不能让女孩子淋雨。”
男人里面穿着件黑衬衫,领口解开两粒,分敞出醒目的喉结还有锁骨窝,他周身都散着水意,耷着眼皮擦头发的动作很随意,但却因为他长得太帅的缘故,看着就很赏心悦目。
慕昭不自知地看了好几眼,反应过来的时候神色一瞬不自在,然后迅速收回视线。
在送她回桃水湾的路上,车内放着音乐,经典名曲《克罗地亚狂想曲》,激昂奋进的旋律,衬着此时外面的暴雨雷鸣,似乎都能闻到硝烟和世界末日的味道。
慕昭有种要和身旁男人度过地球最后一晚的错觉。
整个途中谁都没有说话。
她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只是在快要下车的时候,慕昭手扶着车门,眼尾稠艳如蕊,万种风情藏在春眸里,轻飘飘地问了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
闻言,傅时沉转头看她,他的手臂上还搭着条毛巾,撇到一边,沉寂目光如旧,嗓音沉稳:“现在。”
这回答着实让人有些始料未及,慕昭都惊了:“现在?”
男人晦暗眸光越过她,透过车窗看一眼外面的那栋别墅,“你回家拿户口本,我带你去领证。”
“……”
慕昭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拿着户口本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慕昭不停在心里说,疯了疯了,她一定是疯了,才会和一个只见过四次面的男人扯结婚证。
第一次,也是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在海洋女皇号。
第二次,在蓝凌会所,在纳西比拍卖行的那一整天。
第三次,在医院的vip病房里。
今天的确才是第四次。
真就荒谬至极。
重新上车,慕昭才想到一档子事,“现在都快九点了,民政局早就下班了。”
男人漫不经心地抚过玉扳指,淡淡开口:“没下班。”
慕昭正疑惑,立马意识到,对于他来说,这只是动动嘴皮子的小事,可能还用不着他亲自开口,总会有人将他的一切打点好。
民政局果然没关门。
昏暗的雨夜里,周围建筑都没了灯色,只有民政局里散出来的白光将雨夜拉出个大口子。
就那么稀里糊涂地和傅时沉领了证,流程简单,拍合照的时候他头发都没完全干,带着点润意,却丝毫不折损他的帅气。
毕竟是结婚证上面的照片。
慕昭极尽亲昵地朝他偏着头,红唇微翘,相当上相的一张脸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眼里流露出的幸福相当逼真。
看到照片时,慕昭都有些感慨,她笑得很像真情实感结婚的幸福女人。
连傅时沉都没忍住评价了句,“还挺真。”
慕昭在照片上指着他,大着胆子揶揄,“傅先生,貌似你笑得比我还真。”
照片上的男人眉深眼浓,轮廓清晰,下颌线流畅,五官的起承转合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脸上不是很明显的笑容,薄唇弯着的弧度也很淡,只是抵不过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潋滟流丹似的,加上上唇中间一粒深情痣,看着就特别深情款款,一派陷进爱海的情种模样。
他扯扯唇角,没搭理她。
最后,女工作人员把两个小红本递给两人时,用特别艳羡的眼神看了慕昭好几眼。
在离开的时候,女工作人员发自内心地对她说:“恭喜,你老公真的很帅。”
慕昭在看照片,没仔细听,随口答了句,“谢谢,你老公也是。”
傅时沉:“……”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那年六月的最后一天,一个下暴雨的夜晚,慕昭和一个只见过四次面的男人领证结婚。
荒诞疯狂,荒谬纵横。
就算她不算什么安分温静的乖乖女,这也的确也是她有史以来做过最出格的事情。
慕昭甚至不知道给爷爷交代这个事情。
想到这里,慕昭装作不经意地转头,匆匆一眼瞥过男人侧脸,也不知道爷爷会不会满意这个孙女婿。
周遭雨势依旧,淋淋漓漓。
黑色劳斯莱斯停在民政局的路边。
两人前后脚上车。
慕昭手里拿着小红本,几次翻开查看,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同时在想回家后怎么和爷爷开口,便一直都没开口说话,保持着沉默。
“这么快就后悔了?”
寂静车厢里倏地响着男人清寒无温的嗓音,听似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却隐隐带着三分调侃,又有三分认真。
慕昭被拉回视线,转头看见傅时沉那侧好不容易要干的肩膀,在刚刚那趟的短行里,再次被雨淋湿。
看一眼他的肩,又去看他的眼。
于是四目相对。
一者眸光深谙,一者眼尾流丹。
短瞬的两相无言后,慕昭认真提问:“这好像是傅先生应该担心的事情才对?”
直接领证,没有签订婚前财产协议。
倘若离婚,她能分走他的半副身家。
男人薄情深暗的眸微微一眯,看着她的视线里多出几分审究,像是能轻而易举洞悉人心,薄唇轻诮,“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句话直接把慕昭打醒。
今晚和她领证的可是声名赫赫的傅时沉,叱咤商场让人闻名丧胆的主,站在权势之巅藐视众生,弄死一个人与踩死一只蚂蚁无异,自往而来,都只有他不想的事,而没有他不能的事。
所以很多话不必明说,比如——
如何让一个女人自愿净身离婚。
慕昭艳丽的唇一扯,笑自己的愚钝,“也对。”
星空顶的晶熠色落进男人眸底,形成颗颗细小光点,他扫她一眼,深黑的眸却是亮的,不露山水地淡淡说了句:“既然已经领证,不用那么客气,叫我名字就行。”
慕昭应了声好。
沉默稍许,慕昭看着车窗外夜色下的树影街景出神,就听到旁边男人再次开口,声色低懒:“你也不必担心。”
“什么?”
她扭回头,看见傅时沉脸朝着车窗方向。
雨水在车窗上画出无规则的纹路,一片斑驳的窗面,被车内明亮光色一衬,就映出两人四目相对的脸孔,他看着她,徐徐道:“我可能不是什么好人,但我不亏待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