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刃蔷薇(106)
直到那几片枯叶被吹得消失在青石巷拐角,男人面前不疑居的沉贵大门才缓缓打开,他立马转眼看向门缝。
门缝一点一点变大。
缝隙是以女人白肤眉心为准星,宽度慢慢变大,拉出女人毛流感自然的细黛眉,圆而不顿的春水眼,眼尾略上挑,精巧的小鼻,天生颜色红艳的唇。
偏偏身上只穿着一条浅白色羊绒长裙,却足以让周围万物失色。
宋淮予快步上前,却也只敢停在三级阶梯下方,不敢再往上,“昭昭。”
慕昭抬脚,优雅地迈出门槛,站在台阶上方,高度差距让她看着非常居高临下,姿态也是极尽傲慢。
她就半耷着眼皮,说:“别再来打扰我。”
腔调懒,语调冷漠。
宋淮予只当没听见,举起手里的戒指给她看,妖孽俊美的脸上有着重燃的希望,“昭昭,你看,我把我们的婚戒找回来了。”
那天慕昭没有问他到底是怎么把那枚戒指寻回的,是抽空了承加湖,还是雇人下水去捞寻的。
她始终都没有问,因为已经对她不再重要。
把戒指抛入承加湖的那一天,就宣告着她和这男人的彻底结束。
再无任何转圜余地。
慕昭淡淡扫一眼他手里的戒指,发现的确是当初那一枚,却依旧不为所动,冷冰冰道:“那又如何?”
“昭昭,你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给我一次——”
“我们哪有什么过去?”她笑着打断他,“你的过去和我的过去不一样,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男人面色一僵,丹凤眼里透着落寞,稍有哽咽:“昭昭,我们怎么没有过去?”
那些两见相欢的时光,怎么能不算他们的过去?
一起走过的校园林荫小道,一起做过作业的奶茶店,一起牵过手的承加湖边,那么多的点点滴滴,怎可被轻易抹杀?
“我的过去是被昔日闺蜜陷害入狱,坐三年冤牢的落魄千金,是被商界新贵未婚夫背叛抛弃的可怜女人,是整个桃城最声名狼藉的女人。”慕昭语调平缓,“而你的过去,是摆脱杀人犯未婚妻,飞升上流的天之骄子。”
“……”
“所以我们有什么过去呢?”
男人无言半晌,在风里渐渐红了眼圈,他仰头看着台阶上方的她,喉结微微滚动忍住哽咽,“那时是我错信了林紫芸,对不起昭昭,但我真的还爱着你,就连做梦都整晚整晚地是你。”
慕昭眼都不眨一下,满面清冷,“别做无用功了,我告诉过你,我和傅时沉领证了。”
“我会等你,等你离开他。”男人眼圈更红,嗓音里带着不自知的卑微。
“我不会离开他。”
慕昭答得没有任何犹豫,“我要是真离开他的话,那一定是我去出家了。”
话毕,转身要关门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秒,慕昭听见后方传来一声闷响,她回头看见男人已经跪在地上,才反应过来那是膝盖撞地的声音。
她皱了眉,“你做什么?”
“算我求你,昭昭。”男人浑身散发着破碎感,泪如雨落,跪在地上狼狈地低着头,“给我一次机会,我不能没有你。”
他耷着头,肩胛骨撑出衬衫两侧,慕昭这才发现他似乎瘦得厉害,不止清减,而是整个人都像是被活生生剃去一圈。
她站着没有动,却也没有说话。
内心多少还是有点感慨。
高中时作为风云人物的少年,春风得意马蹄疾,是全校女生暗恋的对象,偏偏只喜欢她一个人,可是后来……后来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然后有了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狼狈卑微的男人。
“我就跪在这里,等你原谅我,等你回心转意。”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嗓音发颤,眼泪一个劲儿地滴到地上,“哪怕跪到死,我也想要我们之间还有一点点可能。”
“……”
另一边。
习惯早上喝够茶才吃早饭的傅时沉,站在室内监控屏前看着门口画面,他端着一杯龙井慢慢品着,黑眸紧锁屏幕,看跪在地上乞求的男人,看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女人。
她竟然没有直接转身离开。
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那还得了?
女人心肠子最软。
他咽下一口茶,冷声唤:“崔姨。”
崔姨应声小跑而来。
“去叫太太。”男人的黑眸寒里淬毒,嗓音愈发寒凉,“就说我腿疾复发,疼得厉害。”
“哦哦,好。”崔姨应着,转身就往外面跑。
“等等。”傅时沉又把人叫住。
崔姨又几步折回来,问:“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男人依旧盯着监控屏幕,漫不经心地说:“你直接和太太说,人马上就疼晕了。”
“哦哦,好。”崔姨又往外跑。
“等等。”他再次把人叫住。
崔姨二道折回,似有些无语也不开口问,就等着傅时沉吩咐。
傅时沉默了一瞬,才说:“记得演得逼真点。”
“……”崔姨只差把无语写在脸上,“我知道,太太很聪明,不逼真点骗不过。”
“去吧。”
崔姨转身快步离开,这次终于没再被叫回。
男人鹰隼般的眸光紧锁屏幕,看着画面上他觉得相当滑稽的一幕,抬臂,长指落在宋淮予跪着的那处身影上,点了点,“就凭你也想和我抢?”
十年前,我输你一回。
十年后,我怎么可能再输你一回?
可笑至极。
他仰头,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也将满满的占有欲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说:
《腿疾复发,疼得厉害》《人马上就疼晕了》
昭昭: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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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慕昭并不打算多做纠缠。
她看着跪在台阶下方的男人,清冷开口:“你最好还是尽快离开,别让傅时沉的人来请你离开。”
用一个请字,已是相当委婉。
宋淮予头颅低垂着,很像战损后被俘虏的士兵,他宽宽的肩膀微微颤了下,然后执拗又缓慢地摇摇头。
他不走。
就算跪死在这里,他也不走。
就在这时,崔姨小跑着经过影壁到门口,语气着急:“太太不好了!先生他腿疾复发,人马上就要晕了!”
“……”
宋淮予霍地抬头,他看见她眼角眉梢的着急,与对他时的冷若冰霜截然不同,她直接转身而去,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仿佛在给一场必输的局下注。
-
慕昭到卧室里,看见原本已经起床的傅时沉又重新躺在床上,眉微微皱着,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上去很不舒服的样子。
她快步上前,在床沿边弯腰去看他,“给朱医生打过电话没有?”
男人锁着眉,转脸看她,眸底有着一闪而过的得逞隐笑,面上还是八风不动的稳,“朱医生没空过来,我忍忍就好。”
“忍什么忍?”慕昭当然不同意,“我带你去医院。”
傅时沉却扣住她要掀开被子的手腕,温声笑道:“不是很疼,热敷一下能缓解。”
慕昭观察他的脸色,的确没有他上次发疾时难看,也信他的话,便说:“那行,你躺着,我去弄热毛巾来。”
“好。”
慕昭到浴室里找了个白色塑料盆,接了热水,拿了块毛巾搭在盆沿上。
回到卧室里。
她端着盆子到床边,把盆子放到地上,将悬搭在盆沿上的毛巾扯进水里,毛巾瞬间吸满热水,在水里变得蓬松。
慕昭一边拧着毛巾,一边问:“你这腿伤怎么来的?”
她以前怕触碰他伤心回忆,一直都没问过,但是现在的她觉得,两人在一起,不仅要肉/体契合,也要灵魂相契。
无疑,她想知道他全部的过去,尤其在她知道他苦恋自己多年的情况下,好奇心只增不减。
傅时沉把左腿伸出被子,长指慢条斯理地卷起黑色睡裤的裤管,方便她给他热敷,旋即他云淡风轻地笑笑,说:“小时候调皮,在下过雨的田埂上跑,泥软,一个没踩稳就摔进稻子田里,膝盖磕到块水里的尖石头,伤着了,从那以后就落下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