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竹马(57)
顾暮迟垂眸,纸面娟秀的字迹:【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如果有的话,写下来吧。】
他的指腹划过光滑的纸面,唇浮出一个淡淡的笑。
宁酒这招从小到大用不腻,每次不开心了,就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写进白纸,折成纸飞机飞进垃圾桶。仿佛所有的情绪,会被当做垃圾收集处理。
他不太相信这种小把戏。当他每次心情不佳,宁酒格外固执让他尝试一遍。事情虽然暂时解决不了,顾暮迟的心底却产生了一种,有人在乎,这些事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
宁酒收到纸条,低头一看,顾暮迟的字体像他本人,笔劲有力,略显潦草,透出几分满不在乎:【这么多年你都玩不腻?】
【但是很有用啊。】她接着写,【以前你不是写完扔进垃圾桶,心情好多了吗?】
顾暮迟只是笑了一下,他可不是因为写几个字才改变的,身边某个人用那种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坚信这些小纸条比神药还有用,他便顺着她的意表现出她期望的样子。
宁酒又催了几回。
眼看宁酒誓不罢休的样子,他拗不过她,敷衍地写了几个不顺心的小事:
【喜欢买的黑色工装裤,店铺倒闭了。】
【附近常吃的一家饭馆,店铺转让了。】
【看到一半的电影突然下架。】
【常玩的一款游戏,游戏公司设计师换人,建模越来越拉……】
她拿到手一看,心里想,这些日子竟然发生了这么多倒霉事。顾暮迟是被霉神跟踪了吗,去哪买哪倒闭。
当然,这话她不会当面说,不然他的心情可能更糟糕了。
等下完课,她从桌洞拿出纸条,折出个纸飞机。
“你看飞到垃圾桶里了……”
纸飞机顺着她的力道,在空中滑行,擦过顾暮迟的耳侧,刮起一道微弱的风流。这阵风穿过他的心脏,少年的目光仍注视她,心跳猝然一动,手指不自觉在桌子底下猛地一紧。像有人在心上跳舞,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太顺畅。
宁酒毫不知情,紧盯着纸飞机的方向。纸飞机大概滑动了三四秒,骤然下降,然后在她失望的视线下,有气无力坠地。
旁边的同学头也没抬,经过时,脚往下踩,骤然听到隔壁女声用清脆的细细嗓音发出一声大喊:“慢着。”
他吓了一跳,脚顿在半空。宁酒跑过来蹲在地上,动作飞速从地底捞回一白纸,同学摸不着头脑,一张纸而已,干嘛那么紧张。
与此同时,顾暮迟被她的喊声给叫清醒了。
他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眼睑,沉沉的呼出一口气,把那些暗潮涌动的心思再一次克制下来。
宁酒试了几次都不成功。
从她手里取走纸飞机,顾暮迟换了副一如既往的表情,慢悠悠地评价了句:“等你试成功,高中都毕业了。”
“……”
他往椅背上靠,手里掂量了一下纸飞机的重量,稳操胜算地朝她笑。在她怔楞的当下,纸飞机已从手中脱离,沿着空中的轨道,精准坠入垃圾桶内。
“怎么样?”他身体微倾,眼神闲散,像刚刚做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语气却极其轻狂,“这世界上没有我投不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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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恢复正常。
宁酒觉得自己有点毛病,他一天嘴巴不毒,口气不自负,她就觉得他出问题了。可能不是他出问题,是她自己有毛病了。
事情到这里,暂时告一段落。
少年与少女,那些隐藏着的暧昧心事,又被藏不到了深不见底的地方。偶尔的对视,透过一丝光照进心底,她感觉到他的不寻常,却没再往暧昧的方向思考。因为这一丝不寻常转瞬即逝,像错觉般消失在眼前。
大多时候,他表现得毫无异样。宁酒心底会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别一厢情愿了,他真的不喜欢你。
那次聚会,问出一个关于喜不喜欢的问题,得到一个否定的问题,她万分感到失落,夹杂几丝不甘心。
当晚在网上某个论坛提问:【青梅竹马在一起的概率大吗?】
她细说了顾暮迟的表现,嘴巴毒,平时对她很照顾,谁欺负他,帮她讨回公道,偶尔自然而然做出几次亲密举止。
底下的回复,让她的心拔凉拔凉,如同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
【很难确定。个人认为青梅竹马彼此太熟悉,感情更接近于家人,在一起的可能性不大。】
【这种事跟电视剧或者小说不一样,我身边听说过不少例子,青梅竹马通常到长大,各种原因渐行渐远……】
她觉得,幸好当时她的心意,没表现太明显。用各种借口和理由反复作为前提,才试探出了一个早在心底问了千百倍的问题。
可能显得她不太直白,但有一个好处,现在确实证明了这个好处——
两人继续保持以前的关系,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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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上半学期快结束,离高三越来越近,课业也越来越重。
周末各科老师跟打印不要钱似的,每门课至少发两张试卷,谆谆善诱教育大家仔细点做,最好写的时候不看课本,像正常考试那样争取在一个多小时内完成。
学生们边听边整理试卷,塞进书包,到底是重点班的学生,见过的市面多,这学期写过的卷子不说成千上百,至少也快接近百张了,所以极其淡定。
宁酒数了数,两天时间,总共要做11张试卷。看最后几道题,题型陌生,难度不低。
从周五晚上起,她吃完饭,准备好水和计算器,打开小台灯,在书桌前埋头写到十一点。第二天八点继续,到中午12点还没完成。
乔晓霞忙得脚不沾地,一年到头假期屈指可数,而宁仁永一放假就去她商店逛,或者去附近江边钓钓鱼。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
当门铃响起,她下意识认为是爸爸钓完鱼回家了,打开门才发觉,是顾暮迟。
这种情况蛮少见。
因为顾暮迟上门的次数少,有事多半先给她发条消息,喊她出来再谈。他好像不大喜欢去别人家,宁酒理解他的感受,她除了顾暮迟家外,也不太爱去别人家待着。
只是偶尔会想,这么多年了,她喜欢去他家。可顾暮迟仍然对她家保持距离,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今天的顾暮迟跟往常假期穿的差不多,上身白色球衣,下身黑色工装裤,大概是那家倒闭了的店铺买的,她往下瞥,莫名其妙联想起他最近的倒霉事,然后莫名其妙噗嗤笑了声。
顾暮迟一脸“你笑什么”的冷淡表情,似乎猜透了她心里的想法。
宁酒笑完后觉得不大合适,又立马咳嗽了声:“你要出去玩?”
“嗯。”他右手托着个篮球,“你去不去?”
宁酒其实想去,作业没做完,非常遗憾地解释了理由,顾暮迟不是特别在意,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她喊住他:“你作业不做吗?”
顾暮迟不是不做作业,他也会做,和其他人不一样的是,老师发什么别人做什么,他喜欢挑选自己愿意挑战的高难度题型。
宁酒从门内探出脑袋,他头也没回,往楼梯继续一阶一阶走,懒洋洋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刚写完了。”
“啊?”宁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昨晚写了三个小时,早6点起来又写了五小时。”
他走到三楼和二楼的中间平梯上,从下往上看,明明在低处,硬生生被他看出了居高临下的意味,“你还没写完?”
“……”她闭嘴巴,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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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暮迟来到体育馆,卢飞宇和何冽已经做热身运动了。
篮球场刚刷了新漆,白色的线条界限分明,几个男生在界限内拉伸的拉伸,闲聊的闲聊,谁也没发现顾暮迟的到来。
他的手指支起一整个篮球,然后,将球往半空抛,往前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