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语(63)
寒风吹过,雪水湿了眼角。
大雪天下山的路变得艰难,轮胎碾过雪面打滑,起了雾,能见度变得越来越低,雾灯渐渐失去作用。
在转过又一个路口,车子忽然停住,舒悦尝试重启,但都没用,表盘跳出故障提示。
半夜在山路上抛锚。
舒悦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拿出手机拨打救援电话,救援人员确认了她的信息和位置,安排拖车过来。
拖车过来要一个多小时,舒悦只能坐在车里等,很快,玻璃起了雾,接着被雪花覆盖,铺天盖地的寒意席卷全身。
崎岖山路安静得让人胆寒,舒悦靠着座椅,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每年这一天都是这样。
状况岔子不断,仿佛在提醒她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舒悦裹紧大衣,看着完全被雪花掩盖的玻璃,仿佛与世界隔绝。她想起那个雷雨天,周叙言颤抖得紧紧抱住她。
冷意将她包裹,舒悦感觉脑袋越来越晕,眼皮似有千斤重,奋力想睁开,但很快又闭上,看了眼时间,距离救援到来还有半个小时。
睡一会儿吧。
她沉沉闭上眼,没看见大雪缝隙中的一丝亮光。
周叙言今天跟别的老师换了课,一直上到晚上才结束。昨晚喝的酒对他都失去作用,除了醒来时头晕没有半点醉意。
上完课他到食堂吃饭,恰好遇见收工的阮慕晴。
“你怎么还在这儿?”阮慕晴很惊讶。
周叙言声音淡淡,“什么意思?”
“今天悦悦生日,你不去陪她?”阮慕晴看他,“你不打算把她追回来了?”
周叙言垂眼,不语。
阮慕晴有些搞不懂他的意思,吃完饭看着外面的大雪,还是决定提醒他一下,“每年的这天悦悦都会去疗养院呆一整天,但宁阿姨每年都不记得她,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山路好不好走。”
周叙言眼睑微动,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改了方向去停车场。
他电话被舒悦拉黑,他也答应过她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他只要确认她安全到家就回来。
他一路这么想着,但到小区楼下时发现那层楼并未亮灯,此时道路已经有了较厚的积雪,想到舒悦独自行驶在山路上,周叙言心生恐慌,往疗养院赶。
山路能见度比城市低了几倍,没有任何辅助照明,他走了大半都没遇见舒悦,心里的担忧害怕疯狂滋长,直到看见舒悦的车停在路边,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去。
他下车,抹开玻璃上的雪,看见她靠在座椅上睡觉。
“舒悦?”他敲了敲玻璃,没反应。
他又敲了好几下,舒悦依旧一动不动。周叙言拉车门,发现从里面锁住的。
“舒悦,舒悦。”他拍打着玻璃,“舒悦,快醒醒。”
迷迷糊糊中,舒悦听见有人叫她,好像是周叙言。虚虚睁开眼,目光落在玻璃外满脸焦急的脸上,随后又闭上。
周叙言快被急死了,雪这么大,她再继续待在车里会被冻出病来。
敲打玻璃没用,周叙言拿出自己车里的灭火器,绕到舒悦副驾驶位置,灭火器底部对着玻璃,手起手落,“哗啦”一声,玻璃碎裂。
周叙言从里面把车门打开,轻轻摇了摇舒悦,“舒悦?”
依旧没反应。
掌心触碰她额头,一片滚烫。
发烧了,怪不得一直没反应。
周叙言面色一凛,一手穿过她臂窝,一手勾住腿弯,将人横抱在怀里。
身体骤然悬空,舒悦不安稳的动了动,但下一刻像是知道他不会伤害她,手揪住他毛衣,喃喃呓语。
她声音很小,周叙言听不真切,但还是哄着,“我们现在去医院,等会就不难受了。”
舒悦抗拒的挣扎。
周叙言扯了扯唇,看来是真的很不喜欢去医院。
他车里开着暖气,将人放回车里,又折返回去拿她的东西,救援电话恰好过来,跟对方确认了位置和信息,带着舒悦下山。
她不喜欢去医院,周叙言便驱车去了附近的诊所,医生正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见他进来又重新将大褂穿上。
“怎么回事?”
周叙言将人放在病床上,“发烧了。”
医生摸了下舒悦额头,拿出体温计,“先测个体温。”
周叙言接过,却有点不知道怎么下手。
体温计要量腋下才准确,但他们如今的关系,不好再这般。周叙言叹了口气,“等你醒了再骂我。”
手指撩开她领口,大片雪白映入眼帘,周叙言喉咙莫名有些发痒,移开视线,在尽量不碰到她的情况下将体温计放到腋下。
“发烧多久了?”医生问。
“两三个小时估计。”
“穿这么少不感冒才怪。”医生倒了一杯水,“年轻人要好看也得注意温度,你这做男朋友也得叮嘱她一下。”
周叙言接过水杯喝了两口,闻言低声道,“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私语
过了几分钟, 周叙言将体温计取出来。
39.2的高烧,难怪昏迷不醒。
“这大雪天穿这么少别往外面跑,作为朋友你也得叮嘱叮嘱, 身体是本钱, 别仗着年轻就肆无忌惮的。”
医生边开药边说,周叙言应着,像个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虽然高烧但好在送来的及时, 思及此周叙言一阵后怕,不敢想自己如果晚到会怎么样, 她是不是会在大雪山路里待上整夜, 然后被经过的人发现。
周叙言半扶着舒悦吃药,但刚喂进去她就吐了出来,神色恹恹的低着头, 连呼吸都变得难受。想起上次她发烧, 因为去不去医院两人发生争执, 她躲着他, 旁观者说他情绪冷漠,半点不关心她。
她身体挺差,稍微换季受凉都会生病,或许是小时候那场病导致的提抗力差,也或许是她在那之后再也不注重自己的身体, 但不管是哪种, 都让周叙言比自己高烧还难受。
那晚的雨也很大, 回去之后她是不是也生了一场病, 她说她无数次拨打过那个电话, 又是怀着怎样的希望拨通那个号码再一次次落空, 最后彻底失去希望。
周叙言摸了摸她头发, 重新给她喂药,但一样被吐出来。
“乖,把药吃了。”他哄着。
舒悦似听见他的话,不舒服的动了动脑袋,“不吃。”
“不吃会很难受,混着水一起吞下去就可以,不苦。”
“不。”
她声音很小,但抗拒意味明显。
“试一试,吃完吃一块草莓糖。”
听见草莓糖似有所犹豫,周叙言从大衣外兜摸出水果糖放在她手里。
“吃糖就不会苦了。”
舒悦握糖的手紧了紧,同意他的提议。
这一次她配合很多,虽然还在皱眉想吐出来,但因为草莓糖又忍着咽下去。
周叙言松了口气,拆了糖纸将糖到她嘴里,指腹碰到她柔软的唇。
她喜欢涂红色的口红,和裙子的颜色呼应,笑时红唇勾勒明艳动人。有一缕发丝贴在唇角,周叙言将其勾至耳后,黑眸倒映她的模样。
“我与钟连哲打过几次交道,他并非良配,你可以再多选选,选一个最好的。”他自言自语着,“等你找到携手渡过余生的人时,我会彻底从你世界退出,不会再出现,但不是现在。”
他声音很低,“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做不到与你彻底隔绝。
指尖从她耳廓掠过,舒悦似有点不舒服,脑袋往旁边偏。
舒悦做了个梦。
梦里她迷路在茫茫雪野里,四肢冻得失去知觉,头顶雪山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将她覆盖,她蜷缩在角落,入目的雪白刺得眼睛痛,她不得不闭上眼。
她不记得在大雪里呆了多久,到后面已经失去意识,迷蒙中有人拥住她,怀抱温暖让人安心,她贪婪的汲取唯一热源。她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声音低低缓缓,像在跟她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她努力想要听清时声音却停止,只剩无边的空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