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月亮坠落(37)
凌晨,宋也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窗帘缝里透出几缕白光。
闹钟一直没响,她以为自己睡过头了,瞬间睡意全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结果一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宋也啊宋也,你也有今天!
洗漱完,宋也背上书包走出门,打着哈欠慢悠悠地晃到电梯口,电梯门开着,里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是周叙。
宋也的哈欠直接化为一口空气被她强行咽进肚子里,眼角的泪珠子挂在半路,随着她吞口水的动作才重新启程。
周叙站在那看着她,没有动,电梯门缓缓闭合,宋也迟疑了几秒,最后还是没去摁按钮。
她想,在昨天那场莫名其妙的别扭后再次独处的话,恐怕感到尴尬的人一定不止她一个,所以,还是等他先下去吧。
宋也拽紧书包带子,低下头看自己的鞋面,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突然,电梯门再次打开,一束暖黄的光照射在她的脚下。
她诧异地抬起头,看到周叙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一手按着电梯键,凉凉地看她一眼后便挪开了视线。
“要不要进?”
宋也有点受宠若惊,经过三秒钟的思想斗争,抬起脚小心翼翼地挪过去,贴着冰凉的电梯墙站在角落里,等门关上的一刻,对着他的背影小声说:“谢谢。”
周叙没理她,她窘迫地低下头玩手指,冥思苦想到底该怎样才能破冰。
不过还没等她想出法子电梯就停在了一楼,门开后,周叙大步走出去,带起的风都透着一股寒意。
看来这冰有点厚,不好破啊!
宋也拖着悔青的肠子追出去,在单元门门口看着他拐向右边小路,二话不说立即跟上。
结果万万没想到,他就像后背长眼了一样,她一加快脚步他那双大长腿就迈得更快,她一慢下来喘口气他也跟着放慢步伐。
于是追了老半天,俩人之间还是隔着好长一段距离。
一路跟到夺命坡,宋也捂着腰停下来,在坡顶叫他:“周叙,你等等我……”
她声音有点小,本以为他可能听不到,还想再大点声喊一遍,没想到几秒钟后他停了下来,站在一棵大槐树下,没有回头。
宋也深吸一口气,撒开腿就往他那儿跑,等跑到他跟前时已经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
突然感觉,这阵势有点像表白,虽然她从来没向谁表白过。
周叙看着她,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淡:“什么事?”
宋也老实巴交地搓搓手,努力挤出一个温柔友善的笑容,但嘴角很僵,所以看起来有点假。
“那个……昨天上午我心情不好,所以跟你说话时语气有点冲。”
“然后呢?”
“对不起。”说完,宋也朝他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他依旧绷紧下颚,语气礼貌却疏离,“没事。”
宋也有点惊讶:“真没事吗?”
他没什么表情,只点点头:“嗯。”
“那就好。”宋也如释重负,发自内心地笑笑,“那我先走了,拜拜。”
她转过身愉快地离开,步伐差点变成一蹦一跳。
大概蹦跶了十几步后,被她落在身后的周叙突然远远地大吼一声:“回来!”
吓得她魂儿都差点飞走。
宋也呆愣愣地回头,目光还没来得及对焦,就见他绷着脸快步冲过来,她下意识往后退,后背差点磕在垃圾桶上。
眨眼间他已经走过来,表情很复杂,既冷漠又严肃,有那么一瞬间,宋也觉得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宋也,你挺知道怎么气人的。”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也用力收紧。
宋也有点傻眼:“我已经反省自己了啊,所以我真诚地向你道歉,你刚才不也说没事了吗?”
他忽然扬起手,吓得她赶紧闭上眼,下一秒,他的手不轻不重地落在她头顶,毫无章法地乱揉一通。
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瞬间成了炸毛鸡窝。
宋也双目空茫地瞪着他,他低下头闭上眼睛,狠狠舒一口气,再抬头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没刚才那么冷了。
“现在没事了。”他说。
“呃……这是你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吗?”
周叙没说话,伸手拽住她胳膊,将她从垃圾桶边拉过来。
“昨天你去二楼干什么?”
说着话,他抬起脚往前走,见宋也没动,又攥住她手腕往前带了两步,随即把手松开。
宋也一瞬间耳朵红了,并且缓缓蔓延到两腮,手足无措地走在他身旁,不自在地回答:“我去找人。”
清晨的马路上还没几个行人,道路两侧的路灯也刚熄灭,虽盛夏刚结束不久,但到底是“金秋九月,秋风送爽”,拂在身上的风都带着丝丝凉意。
宋也出门急,没戴外套,穿的还是夏季薄短袖,这会儿冻得有点哆嗦,抱住胳膊上下搓了搓。
她微微侧过脸,看着周叙身上的长袖校服有点出神,抬头时正好对上他的目光,她咧嘴笑笑,然后才发觉,自己的笑颇有一种“大哥行行好,外套借我一用”的感觉。
而周叙回她的目光则仿佛在说:想屁吃,我也冷。
默声走到坡底,这里刚好是迎风口,宋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吸吸鼻子,刚想说什么,一个外套突然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罩在她头顶。
“……”
暖是真的暖,冷也是真的冷。
宋也利落地把外套扒拉下来,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说不上来什么名字,但很好闻。
她扭头把衣服递给周叙,感激地笑笑:“你自己穿吧,我不……阿嚏!”
这一声比刚才的还响亮。
宋也在风中凌乱,却见他抿唇笑笑,没发出声音。
“别逞强了,穿上吧,到学校再给我就是。”
反正脸已经丢光了,那就保命要紧,宋也摘下书包,把外套披在身上,宽大的衣服在她单薄的小身板上晃晃悠悠。
“昨天那个和你一起的男生是你朋友?”
周叙突然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宋也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你说温辰屿啊?他是我弟弟。”
“你什么时候有个弟弟,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亲的,是表弟,我小姨的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宋也的错觉,他似乎松了口气,接着又问:“你昨天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个,说来话长……”
宋也一紧张手就乱搓,校服裤兜里的糖和瓜子都快被她碾成渣了。
该怎么跟他解释?那些难以启齿的小心思,那些说出口丢脸不说出口憋屈的矫情,和那名为嫉妒的丑陋情绪。
她没法把真实原因告诉他。
可周叙静静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双眼睛干净又纯粹,宋也甚至觉得,在他面前撒一下谎都是在犯罪。
他的目光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沉默片刻,她灵机一动,从兜里掏出几个大白兔递过去,“周叙,我请你吃糖吧。”
他几乎是立刻拒绝了:“我不喜欢吃糖。”
“不行,这是我的喜糖,必须吃!”
周叙面部微微抽了几下,斜斜看她一眼:“宋也,以后说话先过过脑子。”
“这是我庆祝自己喜提班委买的糖,也算是喜糖……吧?”宋也不确定地问,“不算吗?”
“你说呢?”他皱了皱眉,对上她懵懂茫然的眼神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喜糖是特指结婚用的。”
靠。
宋也低下头,默默咂摸着他的话,也许是被“结婚”两个字戳中心窝,心口突然狂跳起来,耳垂也慢慢发烫。
过了好久,她温吞吞地“哦”一声,然后仰起脸,将手里的糖凑到他面前,“所以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拿回班里给其他人,可就剩最后这几块了。”
他皱在一起的眉毛逐渐舒展,垂下眼睛盯着她手心里的白色糖皮,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忽然弯了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