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睛，拇指摩挲着桌子上的笔记本，突然想起了周叙。

于她而言，周叙就像星空下那一轮最耀眼的月亮，这个世上恐怕没多少人不喜欢月亮，身处四海八荒的人们总是追寻着月光，就像她不知何时已经习惯了在心里默默勾勒他的模样。

只是月亮向来可望而不可即。

如果她不曾有过窥视月亮的机会，那她的心会一直沉如死水，直到那抹月光忽然照在她的身上，她沉寂的身体和灵魂都为之泛起波澜。

她渴望离月亮近一点，可究竟要多努力，才能做它身边最亮的那颗星？

—

第二天就是分班考试。

昨晚宋也几乎一夜没睡，当她顶着俩熊猫眼打着瞌睡在门口撞见周叙时，她才勉强醒了几分神。

她用手指抹去眼泪，笑着举手打招呼：“早啊。”

“早。”

整理好校服衣领后，周叙背起书包先她一步去按电梯，宋也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困得有点出神，差点撞消防箱上。

周叙及时察觉到，伸出手挡在她额头前，同时将她往旁边拽了拽。

“怎么这么困，昨晚几点睡的？”

“呃，没看时间，不过我记得那会儿小区里的路灯刚熄灭。”

说完，宋也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周叙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走吧。”

“哦。”

俩人并肩站在电梯里，沉默了一会儿后，宋也忍不住问：“要是这次我考得很差怎么办？”

周叙偏过脸斜她一眼：“能怎么办，把你打一顿？”

他这么说，宋也脑袋里不由自主冒出他绷着脸教育小孩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别胡思乱想，一次考试而已，决定不了什么。”

宋也想过说出这句话后他可能会沉默，也可能会用一些心灵鸡汤安慰她，但没猜到是这种答案。

她低下头，盯着地面上离得不算远的两双鞋，认真地说：“周叙，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想考一次好成绩过。”

“为什么？怕我嫌弃你笨吗？”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宋也仰起脸，和他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周叙先移开目光，抬手摸摸鼻梁，轻咳一声后浑不在意地笑道：“没事，我才给你补习一个星期，就算你这次考不好，别人也不会怀疑是我实力不够。”

宋也挫败地垂下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出了单元门，宋也习惯性地往停车棚走，见周叙径直朝大门方向走，她犹豫几秒后决定放弃自行车，跟他一起步行。

“早餐吃了吗？”经过小花园时，周叙突然开口。

“还没，不过我带了。”

宋也从书包侧兜里掏出个袋子，里面是一根油条和俩水煮蛋。

每逢重要考试宋有福就会给她准备这个传统的“满分套餐”，尽管她一再强调，她现在已经上高二了，这个迷信已经不适用了。

这么想着，她手一抖，袋子里的油条掉地上了。

她有些傻眼：“完了，我这次肯定死定了。”

周叙停下来，扭头看她：“什么死定了？”

宋也努嘴朝地上那根孤零零的油条点点，又摊开手心，“我的一百分就剩俩零蛋了……”

“……”

周叙用看智障儿童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弯下腰包裹着油条转身扔进垃圾桶里，大步走过来后把她的头发揉成鸡窝。

“怎么这么迷信，走了。”

—

等待考试的日子很难熬，而考场上的时间就像长了无数个翅膀，加倍加倍流逝着。

你一出神一恍惚，甚至不给你反应的机会，它就拍拍屁股飞走了，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你做个鬼脸，笑嘻嘻地说：嘿，爷走了，你来抓我呀！

宋也握着笔在答题卡上写得飞快，快到笔尖都要擦出火花了，可她永远答不完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题。

在她手忙脚乱地写下一个“解”字时，残酷的打铃声“铛铛铛”地响起，仿佛在沉重地敲打她的灵魂。

往往这个时候，她的脑细胞会变得异常活跃，甚至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然后猛地想起，好像前面几个填空题还没填，好像那道犹豫不定的选择题应该选B……

然而试卷已经被收上去了，一切懊悔都已来不及。

时间从来不会对哪个人手下留情，曾经趁它打盹偷来的短暂快乐，终有一天会以另一种形式还回去。

六场考试结束，宋也正式从谨小慎微的一年级新生荣升为高二学姐，过去的一年时光却犹在眼前。

她突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为即将步入向往已久的高中生活而满怀期待。

以前上初中时看到穿着蓝白校服比她高一头的表姐莫名就有一种敬畏感，总觉得那身衣裳特别有气质，就像是一种未来国家栋梁的身份象征。

后来，等她进了光华穿上同一身衣服才恍然醒悟，这哪是身份的象征啊，这分明就是沉重的枷锁。

可她现在才上高二，而且还没正式上课就已经疲惫得像根站不直的油条，那等到高三岂不是要变成风干的老腊肉？宋也突然有点慌。

出了考场，宋也在校前广场遇到了邵与佟。

俩人走到一起面对面站着，对视几眼后都红着眼圈笑了笑。

“祝你祝我都有一个美好前程。”宋也先开口。

邵与佟朝她翻了个大白眼，说：“你这话说得有点太早了吧！这还没到高三呢。”

不知怎么的，宋也突然有点哽咽，“与佟，你会怪我吗？说好的和你一起待在十九班，结果我半路先逃了。”

“我当然怪你啊！你这个叛徒，把我自己丢下。”

邵与佟用力抱住她的脸使劲揉捏，先是满脸狰狞地咬牙切齿，接着咧嘴笑起来。

“不过呢，比起怪你，我更多的是为你感到高兴。小也，你能找到人生目标是好事，至少不像我，到现在还浑浑噩噩的，我现在就希望，有一天你能逆袭成一匹黑马，到时候咱们毕业了我还能拿出去跟人家吹牛皮。”

宋也噙着泪“噗嗤”一笑，“我们都要努力，咱们说好的，以后要一起去厦门。”

“我就得了吧，就我这半吊子水平，我能顺顺利利度过高中这三年就阿弥陀佛了。”

“与佟，不管咱俩在不在一个班，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好朋友。”

“这还用你说吗？”

俩人拥抱，邵与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去了新班级别把我给忘了，有时间常回来看看，要是有人欺负你可别自个儿忍着，告诉我，我肯定帮你削他丫的！”

“你也是，别忘了你老爱肚子疼，别总是喝冰的呜呜呜……”

说着说着俩姑娘忘我地抱头痛哭起来，经过的路人纷纷投去异样的眼光，宋也沉浸在即将分离的悲伤中，全然不顾别人会怎么想她。

可仔细想想，这一生中除了童年还能有多少次机会多少个场合允许她放声大笑或肆无忌惮地痛哭呢？

只有当下，这个被称作“青春期”的当下。

—

成绩出来得很快，据说这次阅卷动用了全校老师，就为了能赶在一号前把班级分好。

至于怎么分，标准是什么，没人问也没人说。

宋有福虽然在事业上不思进取，但他憨厚老实的性格赢得了好人缘，开学前一天晚上他就打听到了宋也的成绩和班级。

晚上吃饭时气氛特别沉闷，宋也发现宋有福老是欲言又止，钟艳更是脸拉得老长，不用问她就明白，她又考砸了。

宋有福没说她总分考了多少，只说她分到了八班，理科班里的普通班。

既成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宋有福安慰她几句，她点点头没吭声，而钟艳考虑得就现实多了，比如八班班主任是谁？各科的任课老师水平怎么样？这个班里的学生平均分是多少？在普通班里能排的上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