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是，陆冥的脸不再枯败破裂, 反而如新生一样蜕皮, 变回原来富有光泽白皙的样子。

只是另外半张脸还是开着疫花，风吹过, 那些花摇曳不定，与另外光滑的脸庞形成鲜明的对比。

【警告！玩家陆冥生命值下降到临界值，尽快收集剧情通关, 否则滞留副本失去玩家身份资格】

“他来了。”陆冥的右眼被脸上生长绽放的疫花挡住, 只剩左眼, 可以极目远眺远处渐渐走近的蛊师。

蛊师依旧那身绿衣，手上拿着一节雪白的蛇骨。

他走到两人前面, 将蛇骨绕在脖颈, 双手交叉在胸前，阴毒的视线扫向陆冥, 却是对着卡戎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载体，能够承受三种禁术, 卡戎，你说是不是？”

卡戎一个眼神都没给蛊师，他专注于一人，心中指尖的傀儡线若隐若现, 想着要不要现在动手, 将这聒噪烦人的绿苍蝇给绞死。

他确实不会为了一个傀儡的命而涉险或者牺牲自己，但眼前这个傀儡……却不同。

陆冥还在疫化, 他的颈上也蔓延开出黑色疫花，散发出浓郁奇异的香味。

【警告！玩家精神值持续性下跌，当下跌到50%以下，将出现幻觉，重则失去意识陷入昏迷状态】

陆冥蹙起眉头，系统声音打乱他去思索最后三点关键的线索。

彻底疫化下去，他真的会变成一个怪物。

蛊师开始幸灾乐祸地说：“卡戎，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制造傀儡，毕竟你眼光高又挑剔，没想到再次见识你选的傀儡时，貌似不受你控制。”

卡戎这才把视线移向蛊师身上，语气难得变得郑重地说：“这将是我唯一的傀儡，不管他受不受我控制，我将不会再收傀儡了。”

蛊师摸不准卡戎这话什么意思，但是他等不及了。

蛊师趁着陆冥将要神志不清的时候，将蛇骨抽向陆冥。

“谁准你动他了？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卡戎迅速抽出傀儡线，缠住蛇骨。

蛊师抓着蛇骨的手被迫停顿在原地，蛇骨尾端距离陆冥的心脏仅仅一寸处。

“你什么意思？你确定现在跟我打？”蛊师突然看向眼前散发着奇异花香的陆冥。

陆冥脸上的花瞬间枯萎，同时他用那双变得干枯瘦削的手扣住了蛊师。

蛊师的手腕立刻变得焦黑，被腐蚀得发出滋滋声，深可见骨。

蛊师大惊失色，惨叫地摔在地上。

卡戎没有废话，牵动傀儡线束缚住疫化的陆冥，开始真正操控自己的傀儡，来对付蛊师。

蛊师周围开始聚集无数的虫蛇，蜂蛹而来。

然而陆冥所到之处，草木枯败，疫花虫蛇退避，凡是靠近的生灵无一能幸免，全都化成疫花的养分。

蛊师这才露出绝望之色，难以置信地嘶叫：“不可能！怎么可能？我都无法控制他体内的血蛊，何况血蛊本身会主动干预傀儡操纵，为什么你能控制他，还是在他疫化的情况下？”

卡戎怜悯地盯着宛如蛀虫一样垂死挣扎的蛊师，将手上缠着黑红蛛网的傀儡线展示给他看，“那要归功于这只蜘蛛了。”

原本藏在陆冥身上的寡王蜘蛛黑卡，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卡戎的肩上，耀武扬威地吐着蛛网扫在蛊师那张丑陋狰狞的脸上，像是在报之前被抓走练蛊的仇。

蛊师彻底败了，被傀儡线穿心抽出长生蛊王的一瞬，整个人光速变得苍老，最后被卡戎扔进了其中的一个墓坑。

“自作自受。”傀儡师卡戎淡漠地收回傀儡线。

卡戎突然停下来，身后有人拿手搭在他肩膀上，抱住了他。

陆冥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卡戎身后，垂落在卡戎肩膀上的双手干枯瘦削。

“你还要给我浇水吗？”陆冥将头埋在他的后颈，声音沙哑干涩得仿佛下一刻就真的再也无法说话了。

“准许了，你咬吧。”

“咬不动……”陆冥牙齿抵在卡戎的颈动脉，但是确实没有一点力气。

“真麻烦。”卡戎嘴上说着麻烦，还是任劳任怨地回身扶住快只剩皮包骨的陆冥，一边审视他，一边教育他：“能不能乖顺一点，我真的没见过你这种人，怕痛又去赶死，赴死又想求生，所以陆冥，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冥动了动唇，目光涣散地盯着卡戎，艰涩道：“大概想要有个人陪我数星星吧。”

卡戎一怔，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和茫然席卷心头，脑子里能特别清晰地勾勒出陆冥想要的那个画面。

其实在听到陆冥讲的故事时，他便明白故事里的主人公小男孩就是陆冥本身，说的也是自身身世。

“我渴，卡戎……”陆冥的唇因为失血过多已经干瘪下去了，本能地抓着卡戎的衣袖，索要生命之源。

卡戎用傀儡线切割自己的手腕，将涌出的血放进陆冥的唇边，沉默地看着他饮下，也看着他如回光返照地开花。

陆冥右脸上原本枯败的黑花凋零，重新长出雪白的花，左脸红润光滑如初。

然而下一刻陆冥开始挣扎地推开卡戎的手，但是还是没抵过卡戎强硬的桎梏。

于是陆冥眼睁睁地看着从疫花里爬出来的血蛊，极快地钻进卡戎的手上的伤口处。

“这样，你就不疼了，给你分担点疼痛。”卡戎抽回手放在背后，另一只手碾了一下受伤的手腕，伤口处还残留着柔软的冰凉余温。

陆冥轻轻擦掉唇边的血迹，眯着眼睛仰望天空。

长生村寨很少有这样的大晴天，太阳大得让人睁不开眼，让陆冥错觉自己也能进行光合作用了，毕竟脸上白色的疫花在阳光下，开得更加鲜艳。

陆冥好不容易恢复一点力气，摇摇晃晃地迈向卡戎，邀请他：“晴天的夜晚会有星星，陪我数吗？”

“好。”卡戎几乎没迟疑一瞬便答应了。

两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等下一个天亮，他们之中必然要死一个人。

陆冥答应过卡戎，在副本里遇到卡戎的任何一个化身，都必须除掉，还要尽可能得去彻底关闭这个副本裂缝。

而此刻的卡戎也明白，从陆冥出现在他面前时，就已经预感了离别，或者说解脱。

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只是被什么力量禁锢在这里，也知道那股力量不能杀死他，只能约束他成为既定的工具。

现在，他钟意的傀儡邀约他数星星，明明是非常幼稚无聊的约会，他却万分心动。

现在整个长生村寨死寂一片，别说人影，虫子都见不到一个。

陆冥和卡戎下了山，回到村尾的那口枯井。

他们一起坐在井边，中间坐着一只大黑蜘蛛，发着微弱的红光，尽职尽责地充当电灯泡，还是不能太亮的灯泡，会影响气氛，所以只能憋屈地吐着蛛丝编网。

其实夜空没有几颗星星，天上的月亮倒是明亮圆满，正好应了“月明星稀”这个词。

陆冥是真的在认真数星星，不过数着数着好像犯困了，头一歪自然又熟练地靠在卡戎的肩膀。

卡戎绷着脸，一脸严肃地提醒：“客气点，一点没有当傀儡的自觉。“

“知道了，你好啰嗦。”陆冥闭着眼睛，摸上自己的右脸，碰了碰已经变成白色的疫花，“这疫花藏着什么秘密？”

卡戎没回答，突然俯下身张开唇，叼住了一片摇摇欲坠的花瓣，轻轻扯了下来，含进口中。

“你吃我花做什么？”陆冥被卡戎这操作给惊醒了，忽然想到什么，侧目对上卡戎发白的唇，“花解不了渴，血蛊只会吸食得更加厉害。”

“我知道，饮鸩止渴。”卡戎看起来比陆冥还能忍，没有露出任何不适，就算他的傀儡线快被身体里的血蛊吞噬干净了。

陆冥起身，一双浸染夜色的眼眸没能盛下半点星子，全是浓重的黑，就这么缄默地凝视不露声色的卡戎。

“卡戎，别忍了，还有我们可能等不到天亮了。”陆冥抓住卡戎胸前的头发，绕在手掌心，“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