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着眼在数数，想看卡戎在他数到多少会出现，结果听到轻微的细链晃荡的声响, 一下忘记自己数到那儿了。

陆冥掀开眼, 入目的是男人那双漆黑皮靴上的银亮链子，生出一丝恶念, 很想把它扯下来戴在卡戎的脖子上，拴住他……

这种奇怪的想法也只有一瞬间，陆冥柔顺地垂着眼皮，因为失血而显得很虚弱，就和易碎品一样破碎着撑在那儿，如果有人一碰，就可以碎给他看。

Charon蹲下去，压迫感十足地笼罩着目标。

“为什么要自残？”Charon用很平淡的语气询问他。

“想见你。”陆冥动了动唇，尝到唇齿里的腥味，眼神和他的话一样直白，深深地凝视着上方的冷漠执行官。

“见我做什么？”

“只是想见见你。”

“现在你见到了。”

“嗯……”陆冥用鼻音轻轻发出声音，突然慢慢合上眼，糟糕，没控制出血量，可能要昏一会儿了。

陆冥在眩晕感袭来前，还是手欠地勾了一下卡戎鞋子上的链子，心满意足地笑了一声，头一歪直接耍赖地昏在他的靴子上。

Charon突然感觉脚上一沉，多了一个脑袋，碰瓷似的。

他手掌扣住目标的侧腰，轻松提起，把人抵在墙边，冷着脸处理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伤处理好了，Charon开始纠结要不要叫醒他。

然而目标一点自觉都没有，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依旧重心不稳地歪到他那侧，被他手疾眼快地按住了。

Charon垂着眼，从头到尾一寸一寸地扫过目标，试图看看对方是不是装的，然而看了半天，未曾察觉到异常，可能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银白流光睡袍染了点红，如同红梅印雪，不管从哪个角度去看，目标都如同一副没有瑕疵的美人画。

就连没什么审美标准的Charon，都有些挪不开眼，只是如欣赏一朵艳丽的花一样，不参杂任何旖旎私欲，因为他压根没这种东西。

“编号5219966，名为陆冥的玩家，你的恐惧是什么？”Charon自言自语地轻问了一声，像是想起来昏睡的人是回答不了自己的问题，紧抿了薄唇。

“卡戎，抱我。”目标在他发呆的时候，毫无征兆地醒过来，向他张开手，做出一副要抱抱的姿势。

Charon往后退，拉开他们之间的安全距离，站在另一个角落冷若冰霜地俯视他，拒绝的意思显而易见。

目标怔怔地等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收回手，改为抱着自己的膝盖，落魄又委屈。

怪可怜的。

Charon的瞳色越发得深，身体里那些潜藏的恶劣因子悄悄冒出来。

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欺负他，最好把面前的目标弄哭，彻底弄坏他。

他想看他哭的样子，一定很动人很有趣吧。

算了，他还没忘记自己执行官的身份。

“你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Charon突然道。

陆冥抬起头，“什么？”

“我和你的爱人很像吗？”为什么在清醒状态下也会把他认错。

陆冥和他无声对视了一会儿，突然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向他。

原本柔弱迷茫的样子不复存在，仿佛变了一个人，像个红眼的野兽，猛地扑向他。

Charon用手腕挡住了攻击，迅速分析目标突如其来的变化，是精神错乱还是人格分裂？

但是目标直接张开口，咬下去，若不是没有尖牙，可能已经深可见骨了。

Charon只是皱了一下没，仿佛没有痛觉也无所谓被咬的地方已经流血了，只是轻描淡写的用另一只手扼住目标喉咙，掐着对方松口为止。

陆冥失力跌坐在地上摸着自己的喉咙呛咳，慢慢又恢复成安静无害的样子。

“你是记忆错乱了导致自己认知也错乱吗？”Charon蹲下去，没急着处理自己的伤，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目标的眼睛，“或者说你在逃避什么，不是说让我看看你的恐惧，为什么要把恐惧藏起来，嗯？”

目标偏过头，露出苍白的脸色，像是失魂的人无意义地重复，“恐惧……你想看、那就看吧。”

说完后，目标咧开嘴，笑得诡异又艳丽。

那个眼神和笑，仿佛都在无声地说，来窥探我的恐惧吧，我们一起进入深渊，一起共赴地狱……

嘀嗒、滴嗒、滴……

执行官的手腕上有着清晰的牙印，还渗着血，汇聚一起落在禁闭室里。

“如你所愿，编号5219966，开始了……”

陆冥觉得头很重，卡戎的声音好像有催眠的效果。

记忆破开，藏起来的恐惧慢慢浮现。

陆冥睁着眼睛，看不到那个没有人情味的执行官卡戎。

禁闭室变得很黑很黑，不安的情绪忽然爬上心头，他在黑暗中转了一圈，什么也看不见。

死寂冰冷的黑暗里，只剩下他一个活物。

陆冥咬着下唇，往前走，疑神疑鬼地看着四周，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就是感觉有东西藏在里面，或者说很多很多东西藏在他的身边。

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再没别的声音了。

“谁在看我？”陆冥又开始头痛欲裂。

该死，真的好痛，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痛？

他蹲下去喘着气，揉着太阳穴，突然又停下去，那种被探视的感觉越发清晰强烈。

怎么形容呢？大概是被数不清的眼睛包围着的感觉。

“滚开，别看我。”陆冥低吼了一声，又无力地抱着自己的头。

“啊……”陆冥痛苦地叫了一声，又生生忍住。

卡戎在看着他，或者说在看他的恐惧。

陆冥也想知道被自己藏起来的恐惧究竟是什么，睁大眼睛，去看看吧，自己在怕什么。

他猩红着眼，重新站起身，直面黑暗。

潜藏在黑暗里的眼睛渐渐出现，狰狞恐怖地看着陆冥。

密密麻麻的，视线可及之处，全是发着微光的眼睛。

不是、不是眼睛，是……裂缝，他被无数地裂缝包围住了。

那些长得和眼睛一样的裂缝突然汇聚，快速地挤过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陆冥的瞳孔慢慢放大，有一种快要被吞噬的错觉。

裂缝融合在一起了，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黑洞里却不是黑的，仿佛盛着无数的星星，美丽的流光一直在旋转。

下一刻庞然大物的黑洞移到他的头顶，猛冲下去。

他被吞噬进去了。

其实没什么感觉，除了错愕震惊，也说不上特别恐惧，这可能还不是他害怕的东西。

他的恐惧藏在裂缝里。

“冥神，我们护着你，你跑！跑出去……”

“我们死了没关系，你一定要活着！”

“裂缝要关闭了，来不及了……”

“尼克斯、许德拉，你们掩护他，没有时间了！”

“啊……不行，冥神失控了，是要同归于尽吗？”

“踏马的，我要杀死洛无！该死的裂缝！”

“冷静点，科波若斯！我们不能死在这儿。”

“斯提克斯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裂缝快关闭了，只有绝路没有生路啊，卡戎呢？”

“卡戎他……陨落了。”

陆冥动了动，摸到了柔软粘腻的东西。

他在兵荒马乱之中捧着一颗透红的心脏、还在跳动的心脏。

或者说是卡戎的心脏。

不、不要……

陆冥颤抖着手，差点没拿稳要松开了。

他瞳孔震动，低下头一眼看到支离破碎的卡戎尸首，虽然脸也毁了，什么都看不清，但是还是一眼能认出是他的卡戎。

就和第一个新手副本见到的无脸人一样，没有了心脏。

卡戎的胸口一个大洞，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他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啊？

陆冥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心脏如同花朵一样枯萎，如同冰雪融化，最后成了红色的水，将他玉白的手染得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