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了很久的朋友(54)
可她好像并没有听见,谈礼依旧抬着头,她盯着头顶的那盏很早就被修好的路灯,看着它走神。
在巷子口没有人路过,除了那些幸福的声音外,也算不上聒噪,很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她。
好像这样也挺好的,她想。
如果一直能这样安静下去也不错,没有人会来打扰她,没有人会来说些她并不想听到的话,也没有人会用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击溃她那溃烂不堪的灵魂,击败她溃不成军的另一面。
可大概这个世界就是不愿如她意,连最后的一点安静也不愿意吝啬给她。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的发出震动的“滋滋”声,谈礼只好被迫收回目光,她低头拿出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发呆。
是一个陌生电话,电话号码IP显示的是江城。
不难猜就知道是谁。
她余光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莫名的想感叹。
还真是挺准时的。
谈礼嘲讽似的笑了一下,手机闹耳的铃声依旧混着震动声作响,在安静的小巷子口格外刺耳。
她没有第一时间接通,也没有挂断,只仍由着电话铃声作响。
直到好几秒后,在手机那头会响起机械女声告诉对方她可能在忙,请稍后在播之前。
她终于接通了那则电话。
电话被接通的那一秒钟里,她依旧在想,刚才望着天望着路灯放空时想的问题。
这个世界,到底是谁在幸福啊?
不过不管是谁。
那个人都不会是她。
“喂。”电话那边沈辞的声音难得平静,她喊着谈礼的名字:“谈礼。能听出我是......”
“沈辞,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手机挨在她的耳边,巷子口起了一阵风,谈礼却不想再和她继续周转下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被风吹的有点冷,话里是说不上来的疲倦:“你到底想干什么,别拐弯抹角了。”
“这个问题你好像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对面的沈辞估计也没想到谈礼会突然那么开门见山,她嘴边的话一哽,可随后又变得戏谑起来。
“谈礼,今年是大年初一,家家都在团聚,你也在吧。
可是我家里,只有我和我妈妈两个人。”
她的话带着指责和嘲讽,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谈礼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她的情绪依旧平静,像是一滩死水,泛不起半点波澜。
谈礼只是回过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巷子口,身边的树叶子被风吹起来,在空中孤独地独舞,周边本葱郁的大树,在她面前凋零。
世界的一切好像都在慢慢死去,在凋零消失。
谈礼不明白她嘴边的高高兴兴团聚是什么意思。
但她很想告诉她,从初三的那一天起,她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连睡眠都成问题的人,根本不在乎今天到底是不是年初一,根本不在乎过不过年。
不过她懒得回答沈辞,她太累了,好像闭上眼,下一秒就会睡着。
面对谈礼的沉默,沈辞显然有点不悦,她没料到为什么今天谈礼好像一句话都不想和她多说。
但不管怎样,她都是要问出自己这三年里一直想问的那句话的。
“你去看过她吗?”
沈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她自己都有点意外。她以为至少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她一定会情绪崩溃,骂着尖叫着问谈礼。
可是似乎并没有,今天电话那头的人格外平静,让她都感觉不安。
而她们都心知肚明,她嘴边的“她”是谁。
谈礼是在听到沈辞这句话后,原本心如死水的眼底,莫名有些闪烁,但她还是没有讲话。
“你为什么不去看她,你是不是不敢?你是不是也心有愧疚?”
沈辞的话一字一眼地砸在她的身上,那些每一个字都像是突然变成了固体,变成了一根根银针,刺进她的皮肤里。
“是。”她心突然被绞着似的疼,疼到喘不过呼吸,她不想再听沈辞说下去了,所以她终于开口了。
“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不配去见她,我是当年一切事情的罪人,我应该不得好死。”谈礼在电话这头明明笑着,可是声音却脆弱极了。
沈辞听不清她有没有哭,因为谈礼除了声音有些沙哑外,情绪依旧是平着的。
“我不该去那里见她,我应该死了,下地狱去见她。
所以沈辞,你给我发了那么多消息,天天咒我死,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直接说吧。
如果想要我死,那真的很快了,很快就如你愿了,你现在应该开心才是。”
你不用着急了。
因为我会自己去死。
她的话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辞在电话那边却整个人都被这番话怔住了,这是她和谈礼拨通过那么多的电话里,她第一次被她的话诧异到哑口无言。
所以最后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谈礼,你别想说这点话来吓我。
你要是敢去死,当时小榆死了,你怎么不跟着她一起走啊?
你不是想知道我要做什么吗?别急,你就先活在那些未知的恐惧里吧,总会有一天,你会知道我想做什么的。”
她还在努力强撑着威胁,试图让谈礼感到害怕不安。
可很明显,电话那边的人没有理她。
她反而笑了,带着一股自嘲又或者是笑她的意味:“那你最好快一点。我怕你等不到那天。”
......
“嘟嘟嘟——”
她的话刚说完,对面就气急败坏的挂了。
沈辞可能会觉得她是在挑衅吧。
但其实她真的只是在叙述一个事实而已。
说不定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哪一天。
电话被挂断后,周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可她没办法回到刚才那样了。
这通就像是在提醒她。
提醒谈礼,你的生活一团乱,任何一个人都能打破你想要的短暂的平静。
她把手机重新塞回了口袋里,面无表情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头顶的路灯应该是信号不好,在灰暗的巷子口,一下一下闪烁着,忽暗忽亮,看着很渗人。
巷子深处,她单薄的身影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低着头,看不清脸色。
只身朝着黑暗走去。
-
谈礼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逼近黑夜了,她走进门,和在坐在客厅喝酒的沈鸿撞了个正着。
她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沈鸿。
她还以为今天中午他们就会起身,一家三口一起回李丽的老家。
和往年一样。
不过今年居然没去。
但她也不想开口问,毕竟和自己也没关系。
沈鸿他们还在家,只会让她觉得更压抑,心情更烦。
想着她蹙着眉,就想回卧室里去。
她很少和沈鸿打招呼,这几天喊他“爸”的次数也少之又少,这几乎像是父女俩唯一的默契,共同不把对方当回事。
当然,在这一点上还是沈鸿厉害一点。
谈礼做不到,不然她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今天沈鸿好像有意要打破那层不待见的默契,他先是看见谈礼一愣,又不自觉地想起之前把她推倒的事。
他四十几岁的人难得的别扭,想要道歉。
可又觉得没必要,他是谈礼的亲爹,哪有亲爹给女儿道歉的道理。
她就应该理解他,不能怪他。
沈鸿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么多年,明明他应该对谈礼道歉的事情有太多,可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
在不知不觉的时间变迁中,他们这一段父女关系走到了冰点。
“你是看不见你老子我吗?”沈鸿还在心里想着事情,见谈礼又要绕过自己走回卧室,嗓门顿时大起来。
谈礼被他的声音吼的一怔,脚步都停顿住了。
但她今天真的不想多说话,她真的觉得自己很累,可能是在烧烤店帮忙太累了,又或许是沈辞的那通电话,抽走了她浑身上下的最后一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