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69)
“一世污名”、“如堕泥潭”、“折辱至此”等词落下来,有如惊雷在白玉脑中炸开,一片轰鸣声中,她双臂又猛中两记剑伤。贺进轻蔑一笑,如法炮制,继续攻心道:“只可惜李兰泽再神通广大,也只有一双眼睛,两只手腕,纵然碎首糜躯,也赎不了你在剑宗犯下的罪孽!”
白玉瞠大双目,心底赫然升起一股震怒与恐惧,怔忪之中再次给贺进得逞,一柄软剑被缴飞不算,胸下还中了一剑,整个人顿时从半空上跌落下来。
李兰泽神色大变,顾不上面前的黑衣人、山林下冲来的敌人,提气向白玉跌落的方向跃去。白玉却在他探臂刹那,腾空一转,同他错肩而过,跌跌撞撞地落在一棵苍松下。
近旁的一名黑衣人立刻提剑杀来,白玉强忍伤痛,劈掌打去,继而夺过长剑,将那黑衣人挟在胸前。
众人愕然,纷纷瞠目噤声,贺进更是怵目惊心,立刻向众人做了个“停止进攻”的手势。
银辉遍地,那黑衣人被白玉一柄冷剑锁住咽喉,月华下,竟是一张素白俏丽的脸。白玉深喘一阵,扭头向这张脸瞥去,勾唇笑道:“真是天不亡我……”
冷然光线里,黑衣少女柳眉紧蹙,嘴唇深咬,五官明显跟贺进有六分相像,正是其掌上千金——贺淳。
衡山派掌门千金突然给白玉一剑架上,在场的匡义盟成员皆是屏气敛息,不敢轻举妄动,白玉扬起脸庞,向贺进道:“贺掌门,这是您亲闺女吧?”
贺进脸上肌肉紧绷,怒目不言。
贺淳泣声道:“爹,不要管我,杀了这贱人给表哥报仇!”
白玉一下子将贺淳抓得更紧,双眸里闪烁戾气:“你表哥遭我报复,是他罪有应得,要报仇,自己来便是,而今龟缩人后,借剑杀人,算什么东西?”
贺淳恨道:“你将他眼睛都挖了,手都砍了,他岂还有力向你报仇?!”
白玉道:“他没了眼睛,还有耳朵,没了右手,还有左手,怎么就不能报仇?”
贺淳声泪俱下:“那那些被你逼死的剑宗弟子呢?!云家堡的三公子云煦,衡阳庄氏的庄靖、庄岭……多少人,本该前程似锦,大有可为,却生生被你逼上绝路!……这些血债,我们不替他们报,何人替他们报?!
白玉漠然道:“谁让他们死了?”
贺淳一震。
白玉冷漠的声音响在风里:“我被顾竞派人扒光衣裳没死,被剑宗上下四十三个男人鞭打到血肉模糊,没死,被挑断筋脉没死,被一*丝*不挂地扔下山崖,没死……我的前程不也该是锦绣繁华的吗?我也应该是大有可为的,我也被他们一次次地逼上绝路过……可我的仇,我自己报了!”
黑黢黢的山野上蓦然一片岑寂,白玉双眸锐亮,亮得像有泪,也亮得像有刀:“天下人不会给我匡义,我只有自己来匡……铲奸除恶是你们的‘义’,以血还血是我的‘义’,同为‘义’,凭什么你们同仇敌忾是顺应天道,我三哥护我,助我,就是身陷泥淖,一世污名?!”
李兰泽站在人群里,望着白玉泛红的双眸,心脏一阵窒痛。
白玉收敛神色,手上用力,贺淳失声大叫,眼泪和鲜血齐齐流下。
“住手!”贺进大吼。
白玉以剑抵在贺淳被划开一道的脖颈上,视线因而流血过多而朦胧起来,忙微虚双眸,看向贺进:“贺掌门,贵盟皆是肝胆相照的、重情重义的仁人志士,应该不会为了取我一个恶人的性命,置令爱的性命于不顾吧?”
贺进目眦欲裂,忍耐道:“你想如何?”
白玉道:“一命换一命。”
贺进皱眉,视线从李兰泽身上略过:“你的命,还是他的命?”
白玉如听笑话:“我三哥跟你们有仇吗?”
贺进微怔。
白玉道:“我三哥的命,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无需任何人来换,我……换的是我的命。”
贺进了然,这是要用贺淳逼迫众人将白玉、李兰泽二人一并放走,一时进退维谷。
白玉喝道:“究竟换不换?!”
贺淳被箍紧,又是一声呻*吟,贺进心如焚烧:“换!”
白玉一笑,押着贺淳向前行去,贺进下令:“散开!”
围堵在近处的一片黑衣人渐渐散开,外围的一群援兵却略显迟疑,贺进愁肠百结,觍脸向号令援兵的方脸人道:“卢兄……”
这方脸人正是先前在驿馆乔装成喂马小厮的那位,家中亦有小儿遭白玉残害,为这一役,乃是倾尽所有,哪里肯轻易将人放过。可一看贺淳在剑下鲜血直流、泪眼婆娑,又不免心乱如麻,生出不忍,纠结片刻后,忿恨地一招手,吩咐手下人撤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