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奴(18)
陈丑奴瞧着她这副乖巧模样,一笑:“那为什么不吃馒头?”
白玉微微睁开一只眼睛。
好家伙,还惦记着她乱啃他馒头的事呢。
白玉重新把眼睛闭上,义正言辞:“你的馒头都不甜。”
陈丑奴意外地挑了挑眉。
都?
难怪要一个一个地啃过去,很是不甘心呢。
陈丑奴哑然,片刻道:“以后给你蒸甜的。”
这场雨一直下到午后方停。
夏日气温偏高,猎杀的老虎不能存放太久,陈丑奴眼瞅县城进不成,索性自个在井边把那只老虎剖了,虎皮存好,预备下回进城卖,虎肉则留下些许,剩余的等明日送去村口同屠夫刘二交易。
忙活完,一下午的时光悄然而逝,白玉在屋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陈丑奴拾掇干净,正打算进屋去寻她,突然瞧见院外的山径口立着一道纤瘦的人影,定睛看去,微微一怔。
来人正是何素兰。
她依旧背着那八*九个月大的小女儿,垂首默立在一棵樟树下,满脸犹豫的神情。她的大儿子不在,想来跟上回相亲时一样,被她留在了家中。她手里捧着一样用荷叶包裹的什物,隔得远,暂且看不出是什么。
陈丑奴定在原地,脸上也露出了犹豫的神情。
她怎会在这里?
雨后的青山空气清爽,风里掖着沁人心脾的泥土香气,何素兰捧着那包荷叶,抬头一瞧天边霞云蒸腾,自知时候不早,心一横,终于鼓足勇气向小院正门走去。
一转身,却跟立在院中那人目光交汇,彼此都是一悸。
饶是陈丑奴迅速偏开脸,鬓边的乱发挡去脸上的疤,也挡去了脸上的表情。
何素兰一颗心咚咚地跳,半晌方平复些微,低下头走向院门。
陈丑奴听到脚步声,微一蹙眉,上前把门打开。
何素兰立在门外,没有进门。陈丑奴垂着头,视线里,瞥见何素兰沾满泥垢的鞋面和裙角。她应该是雨停之后即从野柳村走来的。野柳村距这儿有七八里。
何素兰也低着头,她把捧在手心里的那包荷叶递到陈丑奴面前。
她没说话,意思却很明显。
陈丑奴不由愣住。
她踩了八里地的泥巴赶到这儿来,就是为了给他送这个?
陈丑奴的心跳突然有些乱乱的,垂在腿边的手像给什么东西绑住了一样,愣是没伸出去。
何素兰急得都有些手抖了,头也垂得更低:“昨日……多谢你。”
空中的树叶在山风里飘飘荡荡,从两人身周落下去,陈丑奴觉得眼前的何素兰也跟其中一片叶子似的,他的心软下来,伸手把那荷叶包接过。
何素兰见他收下,一颗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青黄的脸上现出些微笑意:“是昨日在山上采的野果子,还新鲜的,本想着一早就给你送过来,可惜……不赶巧,碰着场大雨。”
说到后头,她声音越来越细,陈丑奴道:“无妨。”
又道:“谢谢。”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很有温度,像冬天被炭火烤过的酒。何素兰听完,心里竟然热了热,仿佛给那酒烫过了似的。
“那野兔子……炒起来着实是香,大宝昨日不过就吃了两块,便乐得晚上做梦都在笑,说什么,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她轻笑起来,“大宝”便是昨日在山上帮她提篮子的那小男孩。
陈丑奴闷闷答:“嗯……”
何素兰:“……”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明显尴尬下来,何素兰却尚无要走的意思。
过了会儿,她突然道:“昨日你身边的那位姑娘……”
陈丑奴眉梢微动。
何素兰欲言而止,想去分辨他的神色,却又迟迟没能将头抬起来。
不过陈丑奴已经会意,他道:“我的心上人,再过两日便过门了。”
何素兰瘦弱的身子明显一震。
陈丑奴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扭头望了眼堂屋内,白玉似乎还没察觉何素兰登门,屋中静悄悄的,无甚动静。
倒是何素兰这边翻江倒海般的,强力按捺良久,方平复住。
“什……什么时候的事?”他们分明不久前刚相过亲的,何素兰难以接受,再者,那姑娘瞧着乃是个年纪轻轻,肤白貌美的,怎么可能同意跟他……
何素兰的心一时七上八下,意外,难堪,乃至不甘,羞耻……齐齐涌上心头。
陈丑奴想起跟她相亲的那一茬,心里多少也有些愧怍,坦白道:“便是与你相见那日,当时,婆婆尚不知我屋中有人。”
他隐去了自己的部分,只道:“抱歉。”
何素兰深深呼吸,双手攥在身前,声如蚊呐:“没事……是我、没这个福分。”
陈丑奴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