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139)
把心一横,景驰决定坦白。
“不是我同令兄合伙,而是……还记得从前你同我说过,因着与曲秀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你曾想要离家出走的事情吗?”
“记得啊,怎么了?”
事情还要从五年前那个仲秋的月圆之夜说起。
景家机敏善学的大公子并不是一直如此刻苦用功的。那年临近乡试之期,年方十六的景公子被沉重的课业压不起头来,又暗自怨怼父母将自己丢在书院,每月才许回家一次。终于有一日心中意气难平,一把丢下了手中的书册毛笔,下定决心要离家出走。
现下你们不懂得珍惜我,今夜之后你们便找不到我了,什么劳什子科举,老子不考了!
怀着这样委屈又意气用事的想法,他悄悄收拾了行囊,趁刚刚入夜的时机溜下了泠泉山。
逃离京城,去个山明水秀但是没有课业的地方,自然是乘船沿运河而下比较快捷——书本上是这么写的。
颠颠自己荷包中平日攒下的些许银两,他自信可以够当船资,便一路向运河码头奔去。
运河之上,船只川流不息,纵然是夜间也是一派灯火通明,船工与纤夫辛劳,商人与伙计带着货物、旅人带着亲眷,各自忙碌着各自的活计,没人注意到岸边那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在探寻如何上船,自然也没人注意到稍远处还有一对青涩稚嫩、样貌肖似的兄妹也在做同样的事。
景驰在四周转了转,想要听听别的旅人都是如何上的船,船钱又是几何。还未探听出个眉目,便瞧见了码头水边相对站着的那对兄妹。
他并非有意偷听,只是他俩说话的声音自然而然的飘进了他耳中。
“哥哥,我们究竟何时才能上船?”
“阿娪稍安勿躁,待我再去问一问,不知哪家的船是往南去的。”
少女这便不耐烦起来,皱眉问道:“亏你还常年在外游学呢,你到底坐没坐过船?”
她的兄长被数落一通,只得低声为自己解释道:“我在外自然是跟着老师,哪有自己行动的道理……”
少女一生气,背过身去,不再理人。
仔细看来,那姑娘面貌姣好,与月色相映得衬,不是每个离家出走的小姐都有这样面容的。
这不是前些日子刚于自己父亲绝交的那位明大人家的小女儿吗?那她旁边那个必定是她的兄长明游了。
景驰不禁苦笑,看来这运河码头日夜如此忙碌,可能运送的有一半都是京中淘气要离家出走的孩子。
他思索了一阵,便听见明娪又闷声道:“我不管,反正我今夜肯定要离开这里,我受够了。”
原来又是一个被生活折磨到离家出走的同病之人。
“她们都笑话我,说那个该死的曲秀宁愿喜欢男人也不喜欢我。”
景驰听了忍笑,这种烦恼他倒是没有的。
明游却笑道:“曲公子的故事自是无法挽回了,那都察院冷大人家的三公子不是近来与你熟络了吗?妹妹忍心舍他而去?”
“你胡说什么?我才不喜欢他!”明娪涨红了脸颊,双手握拳甚是生气。
冷三公子?景驰暗自思索,明姑娘身边的狂蜂浪蝶倒是挺多的。
明娪抬头遥望月光,握拳出声,似是在同明游说话,也似是在起誓道:“我再也不要和这些惹眼人物扯上关系了,我要离开京城,闯一闯外面的广阔天地!只要离开京城,我就再也不会烦恼了!”
景驰偷笑,离了京城,便再不会有烦恼了?这明姑娘想法竟如此幼稚,等她到了外面吃了哭遇了危险,到时候才不知道该向谁哭呢。
想到这,他又神情一滞,恍然大悟,无奈的摇头。
还说别人呢,自己还不是这般幼稚?
逃避终不是个办法,罢了,景驰转身,准备再趁夜偷溜回书院。
临走前,景公子便用自己手头的那点银两做了最后一点好人好事——将钱打发给了码头上一个等活干的工人,让他现在立刻就去明府通报,说看到明家公子与小姐在码头准备乘船离去。
或许是想好人做到底,或许是心底促狭驱动,他又耽搁了些时候,站在码头边,看见明家人慌慌张张赶来,将还在逡巡的明游与明娪带上了马车。
马车上的明游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目光扫向看热闹的人群一眼,想要看看是谁通风报信。
景驰赶忙躲得远远,悠然离去回山中了。
景驰向明娪坦白过后,眼看着明娪的一张脸气成了铁青的颜色。
“什么?原来那晚通风报信的人竟是你?!”
“我也是为你们的安危着想……”
“你就是自己没胆量出走,还要阻挠我罢了!”
“谁说我没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