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景明(134)
内里并不是那份辗转流离了大半年的先帝遗诏,而唯有两小块巴掌大小的织金绸缎面料,哪怕细细观看,也难分辨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她似是自言自语道:“太后一眼便看懂了。”
“嗯。”景驰点头。
他们自然不会傻到拿真遗诏去送到太后眼前,否则若太后耍起无赖手段,一把火将遗诏烧个精光又该怎么办呢?
明娪带回来的遗诏交给了景驰,景驰又递给了明大人。曲秀撺掇锦衣卫曲大人运作了一番,又兼有朝中坚信景大人为人的同僚们同心协力,细细将两份遗诏从里到外的检查了一番,终于发现了些许不同。
那份明娪带回的遗诏,里子是织金丝绸,而魏均供出的那一份,里子是织金瑞麟绸。二者相差无几,倘若不是曲大人麾下那个得力的佥事冷眼瞧出了此二者在光下的光亮程度不同,大抵也不会再有旁人慧眼如炬了。
旁人或许还不能仅凭这一点点差别断定出哪份遗诏才是真的,可太后见了这份如此别致的供奉礼物,却是神色一震。
明娪听着,伸手抚上了景驰的肩膀,关切问道:“太后对你动怒了么?”
“自然的。”
明娪想来也是,她为皇帝帮忙,尚且还跪拜了好几次,更何况景驰是要去用那礼物戳太后的心脉。
“你受苦了。”明娪心疼道。
景驰却笑得有些促狭,“还好,太后也被我气得够呛,先是狠狠将盒子一手丢开,又大发雷霆了一通。可发怒归发怒,太后理顺了气后也想得明白,此物一出,查出遗诏真假不过是时间问题,如若她再不服软回宫,宁王连保命都堪忧,自然也就颓败了下来。”
明娪还有些担忧,犹豫问道:“那……无凭无据的,太后不会又反悔吧?”
景驰却是颇有信心,“她既然肯见我,便是知道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她既然看了盒中之物,便会知道纵然反悔也没有退路。”
“那便好。”她轻轻依偎在了他的怀中,这半日的勾心斗角、殚精竭虑,实在令人精疲力尽,如今大事已定,她才有心这般歇一歇。
可是命运捉弄,明娪才闭目了片刻,马车一晃,就这么停了下来。
“小姐、公子,咱们到、到家了。”
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到家了,只是赶车的小厮怎么声音都打颤?
景驰伸出两个手指掀开了车窗,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惊肉跳,一松手,“啪”的一声,车窗又合上了。
“阿娪。”
“嗯?”
“你爹拎了根很粗的棍子站在门口呢。”
“有多粗?”
“比当初我用来击魏均头的那根还粗。”
明娪听了,这才一个激灵,蹿起身来。
他们二人正慌张失措时,又听外面明大人冷声道:“都到了家门口了,怎么不下来?!”
躲也躲不过,把心一横,景驰先行下车,又扶了明娪下来。
明大人一身道袍,拄着一根比他人还长些的木头棍子,临风而立,倒有些仙风道骨。
“明世伯。”
“爹……”
两人俱是悻悻,不敢正眼瞧明大人,更是不敢正眼瞧那根棍子。
明大人观他二人衣着打扮,大概就能猜到今日是去见了何人,于是愈发冷了声音,喝道:“进府说话!”
待来到堂上,明大人未曾坐下,只是颇为珍视的抚着那根木棍,沉声道:“想我明家虽非大富大贵,也是书香门第,绵延数代,竟未曾有过家法,仔细想来,实属遗憾。今日为父于木材行购得此木作为家法,阿娪觉得如何?”
明娪闻言,面色惨白,只能支支吾吾的劝道:“爹,这树干粗糙,您仔细磨了手……”
明大人不理会女儿的关怀,而是直接问道:“你们二人今日去了何处?”
心知是躲不过这一劫了,明娪只得低着头,用极轻的声音答道:“我入宫面圣,景驰去了南宫。”
明通闻言,怒气自头顶冲出,景驰见状不好,赶忙将明娪拉至身后,颇为仗义道:“世伯,今日是我莽撞,还拽着阿娪与我一同冒险,您若生气,罚我便是。”
明娪听景驰这般替自己顶罪,颇为感动,可这话在明通耳中,却是十足的威胁顶撞。
“哼,我明家的家法,自然罚不了你景大公子。”明大人挽起了袖管,随后费了些力气才举起那根巨木,怒道,“我今日就是要打醒你这个不知轻重、胆大妄为的臭丫头!”
“啊!!!救命啊!!!”
明家内院中,就这么上演着荒诞一幕。
半日前还人模人样,锦衣华服入宫与皇帝谈条件的明娪如今抓着景驰的腰带四处闪躲,狼狈的在自家院中绕着圈躲避父亲手中的“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