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绿(44)

作者:枸兹

靳光崇笑笑,空出一只手去捂她冰寒的手,“我刚已经给阮阮说过了,有我们给她撑腰。”

两个人在的时候,叫叠字,更像长辈,也更体现出亲昵。

张吟出现,他们眼里就只剩下彼此。

宋阮站在一旁,依旧披着靳光崇那件黑色大衣,脸色白得发光,被打湿的头发留在两侧,整个人如同凝滞住的水仙花。

靳光崇变得忙碌起来,给张吟拿干毛巾、倒热水、调暖气的温度,问她饿不饿、渴不渴,事无巨细。

他在酒局上推杯换盏,精明又从容,所以才显得此刻他对一个女人的柔情有多怪异但又不违和。

张吟微微不好意思,推他去做菜,然后把保护得很好装饰精美的糕点拿出来,让宋阮不要客气。

“要不和家里说一声,在这里吃年夜饭?”

靳光崇虽然知道女友这样问是应该的,但还是无端怵了下。

哪有家人能放任自己家女儿在外面吃年夜饭的,还是吵架了的男朋友舅舅家。

宋阮目光落在那些糕点上,声音很低:“麻烦叔叔阿姨了。”

张吟愣愣,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看了眼偷听的靳光崇,哭笑不得,“快去洗菜啊,一会儿我来炒。”

又来看宋阮,把糕点推到她跟前,“尝尝看,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甜的。”

多像那种久违疏离的母女关系。

妈妈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遍。

枣糕很甜,入口却是苦得有股焦味。

宋阮知道,这些糕点是张吟买给靳光崇的,张吟也不知道坐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不要的女儿。

两人第二次见面,又隔代,没什么好说的。

张吟坐了会儿,就去厨房帮忙了。

宋阮出神望着玻璃门里的男女,互相系围裙、窃窃私语、忙忙碌碌。

电视里春晚已经开始,满屏的红红绿绿。

孤独的少女内心是扭曲的痛苦。

她觉得讽刺,又觉得可笑。

小时候期待过无数次的温馨团圆、合家欢乐,在她早就已经失去渴望的时候,让她完全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不伦不类的站在这里,看着抛弃自己、不认识自己的母亲和另一个男人客气又亲和的招待她。

一晚上,宋阮如坐针毡,衣服下全是潮冷的汗,四肢仿佛被上刑般僵硬。

内心有蛰伏多年的狂兽,时刻有破笼而出的危险。

她隐藏得很好,后半段,靳光崇和张吟似乎注意力也不在她身上。

也没打电话声讨沈觉。

他们才是一家人,哪有大过年为了一个外人骂他的道理。

*

宋阮说自己要回去了,爸爸会找她。

没想着能从张吟脸上看出什么,但她还是看了她一眼。

靳光崇搂着张吟意味深长地目送她,没有送她下楼的意思。

人走了,门关上,张吟仰头问他:“能行吗?”

“放心,人已经到楼下了。”

宋阮知道沈觉连夜从辜宁赶回来,或许此刻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可看到他那一刻,她还是停下脚步,失语到静止。

他身上穿了一件新的黑色夹克,昂贵的球鞋面上全是水渍,短发凌乱,清俊的五官半明半昧。

短暂踉跄一下,宋阮心跟着悬到嗓子眼。

怕他摔个狗吃屎,虽然他摔成狗屎都好看

她被人一把搂进怀里,两个胸膛几乎是撞到一起。

鼻端全是他身上湿冷的味道,沾了些风尘仆仆的尘。

又粗又急的温热气息扑到她耳侧,变得滚烫。

“你非要把我搞死才甘心。”

他一边挤着低沉冷峻的声音,一边收拢手臂,死死锢住她的脖子。

她垂着手,还是不肯抱他。

肋骨生疼,她也一声不吭。

他真的要被她折磨死,一颗快要蹦出来的心被撞得四分五裂。

他从前没什么怕的,但现在他真怕她恨他,不肯原谅他。

“宋阮,你喜欢我吗?”

好幼稚,像得不到宠爱的孩子,一遍遍不死心的寻求答案

宋阮突然抬手抱住他的腰,声音闷在他的肩膀下面。

“沈觉,我好嫉妒,嫉妒她和你舅。”

还恨,恨我就站在她面前,恨她都回来了,明明一切这么轻易有迹可循,她却无动于衷,从来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儿。

她真的冷血冷心,足够狠毒,才能堂而皇之的和另一个男人在这片土地上安家立业。

沈觉短暂怔忡,随即心里一松,干燥的唇轻掠过她的耳垂。

“嫉妒他们干什么,我不比我舅帅?我们俩站一起,不比他俩更养眼?”

她也好羡慕他。

他其实很单纯,他的世界没有这么多阴暗的东西,他也不用背负这么多龌龊。

第46章 汤圆

沈觉的摩托被锁在车库,他回市里走得洒脱,连家钥匙都没带。

因为他无论去哪儿,总有人会在家里等他,给他开门。

大过年的,在小县城要找家吃饭的地方不容易。

沈觉带她七拐八弯才在老街的一条巷子里落座。

吃的露水汤圆。

宋阮是吃了饭的。

沈觉在辜宁的家里,保姆端上最后一盘菜时他收到靳光崇的消息,然后跑出来。

“臭小子出息了,吵架还要人家姑娘来找你和好。”

他觉得这句话不对。

两个人在一起,不能总是只有一方低头。

但宋阮亲自到家里找他,给他闷头一击。

只要想到她用那股清冷倔强的样子站在他家楼下两个小时,全柳景县的雨都浇进了他心头。

如果赶不上最后一班普通班车,他会恨死自己。

宋阮没点东西,权当是陪他吃。

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他却把碗朝她那边挪了挪。

“尝尝,带肉的汤圆,我吃了好几年了。”

他们两个人的命运怪异似的分岔——明明她的根在柳景县,却从小被送进市里念书;而他出生在市里,却因为是个顽童被下放到县里。

好像谁都在历劫。

最后才相逢。

用陶瓷的勺子捞起一颗白润饱满的糯米团子,凑近时热气扑了她一脸,咬了一口,肉汁爆出来,香气萦绕整个口腔。

抬起头,发现对面的人什么也没做,就双手搭在膝上静静地看她。

她抿唇,沉默地低头,问:“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饿吗,怎么不吃?”

他不为所动,直到店家又捧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宋阮才后知后觉手里这碗汤圆本来就是他给她点的。

“我都说了我不饿,点这么多,浪费。”

教训人的时候,她像个小管家婆。

沈觉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搅了搅汤,说:“为了你我年夜饭都没吃,我不管,你得陪我吃。”

她缄默不语,脑子里又晃过刚才看到他踏着夜色满脸疲倦焦急出现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就这样跑回来,怎么和叔叔阿姨交代?”

他发现她的称呼是“叔叔阿姨”,而不是“你爸你妈”。

显得有人情味多了。

“大不了被抽一顿,反正我野惯了,被他们知道大年三十跑回来哄女朋友也没什么。”

他用戏谑的口吻无所谓地述说,说完也没管她的反应,囫囵吃了两三个汤圆。

从昨天和她不欢而散后,他就没怎么吃东西,又赶了一路,坐普通大巴被颠得反胃。

现在是饥肠辘辘,急需一口热乎的来缓解全身的不适。

突然,对面的人默不作声地搬自己的板凳,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

他还没反应过来,宋阮就已经把头靠到他的肩上,手穿过他的手臂,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握着。

“你吃,我陪你。”

从这个方向,刚好面对老屋里唯一一台电视。

家主老两口带一个四五岁的孙子坐在旁边的饭桌,其乐融融的看春晚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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