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色绿(2)
不管横越在中间的火是高是低,是凶是弱,他都一动不动。
生怕这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周围的热闹和只属于自己的清寂都是一场梦。
陈娇就是在这时候走过来的。
她看起来个子不大,可走近了,扎扎实实挡住了他全部视线。
偏偏不知她有意无意,脚下一绊,低呼一声整个人直愣愣朝前栽下去。
碰到沈觉僵硬的手臂,长长一截烟火掉落,闪烁的火光灼到指尖。
突然,他觉得体内的血气都毫无章法地翻滚,一种从未有过惊惶从深处蹿起。
他猛地站起来。
陈娇没有支撑点,最后一秒硬生生使出浑身解数才没有摔倒。
“喂……”
她觉得尴尬极了,气急败坏地想要讨伐他怎么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
可对上他狠戾阴鸷的眼,和连火光都暖不起来的瘦削英挺侧脸,她噤声了。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男人,她是万万惹不起的。
沈觉十分确定,她就是宋阮。
刚才失控站起来,是因为在陈娇摔倒前一秒他看到她起身。
他生怕哪怕一秒让她脱离自己视线,这场梦就该醒了。
其实宋阮不过是端了碗泡面,又坐回原地,捧着一个瓦碗,安静地吃。
刚才陈娇那一摔,在空旷的地方弄出不小动静,吸引了不少目光。
可她始终没有往那边看过一眼。
沈觉咬得牙根刺痛,优越的下颌线紧紧绷着,五官上的阴影仿佛是从体内浸毒出来。
但其实,宋阮早就注意到他们那边了。
他们是最后一队驶入此处的队伍,找地方停车落点时,她坐在车里刚睡过一觉,对外面的欢声笑语生理性的厌烦排斥。
一群女人围坐在篝火旁,拍照的拍照,聊天的聊天,舒适自在极。
就在河边,一个高大的身影摘下手套,沉默寡语的独自坐下抽烟。
他刚干完活,穿着一件无袖,露出线条流畅、肌肉紧实的手臂。
清爽的短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随意恣意的姿势,吐一口烟雾。
说不出的孤傲,又于沉寂中透出骨子里不可一世的狂野。
宋阮以为自己看错了。
十年了,不管模糊记忆里的人是否变化巨大,光是隔在中间的这个数字,就会让人心生怵感。
可她从披上冲锋衣到坐下吃泡面,一道来自对面压迫感十足的目光经久不移。
她的手开始抖。
因为知道此刻有个人和她一样,在试图克服。
克服十年时间长河里的惊疑与爱恨,执念与不甘。
确定对方是遥遥岁月里的少年。
第2章 冷脸
宋阮他们只有三个人,吃食装备都十分简陋,三个人各自一包泡面就打发了。
詹醒搭好帐篷,走到副驾驶,敲下到一半的窗户。
“你去睡帐篷。”
宋阮连眼皮都懒得掀,含糊不清应了声:“睡车里死不了。”
“哪有让女孩睡车的。”詹醒有些无奈。
他们只有一顶帐篷,的确没想过半途会突然加入一个女孩。
虽然宋阮一路话不多,做派又不矫情,但他们作为男人,还是不能忍受让女孩单独睡在车里自己睡帐篷。
宋阮有些烦了,睁眼皱眉说:“你当睡帐篷就有多舒服,我都不在意你们就别废话。”
虽然才认识几天,但詹醒已经被宋阮呛了几次,苏禹在一旁拿着啤酒偷笑。
詹醒知道这姑娘轴,他说不过,耸耸肩,由她去了。
本来将近凌晨,旷野该归于平静了,可其他两三个车队凑在一起玩牌喝酒,气氛一度高涨。
再次有人过来邀请他们。
宋阮本来都快睡着了,被詹醒一搅和,她又清醒了。
没等邀请的人开口,她就猛地摇上车窗。
詹醒看了眼背对他们的身影,皱了皱眉,然后对小心翼翼的人说:“成,过去喝两杯。”
火堆旁的人因为两大帅哥的加入更加兴奋,疯狂吹口哨。
声音的确刺耳,詹醒下意识扭头看向那辆隐入茫茫夜色中的越野。
他的形象本来就硬朗帅气,被多次邀请也是因为几个女同胞看对了眼。
他这一动作,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你女朋友睡挺早啊。”
没等詹醒回答,苏禹就大咧咧说:“别管她,可能是身体不舒服吧,平时也不见睡这么早。”
稀里糊涂把重点模糊过去了。
“你们走几天了?”
另一个车队的灿灿好奇着托腮问。
“从川藏线过来的。”
现场一阵惊呼,“那你走得久啊!”
倩倩感慨完,又非常有同理心地说:“怪不得你女朋友身体不舒服,要是我走这么长的路线,早吃不消了。”
阿吴看了女朋友一眼,有些无奈又宠溺的摇摇头,把她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
她和陈娇感情升温,听说她刚失恋,卯足了劲要给她来一段旅途情缘。
是要在沈觉身上攻坚克难,但别的机会也不能轻易错过。
只可惜另一个车队都是情侣组队出来玩,现在最佳目标只剩下詹醒。
詹醒笑了笑,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看着自己。
凭感觉看过去。
沈觉正仰头灌酒,上扬性感的脖颈很赏心悦目,半隐在夜色中的五官看不出表情。
苏禹终于反应过来,哭笑不得,连忙帮自己好兄弟解释:“女朋友?别逗了,我们就认识三天,顶多是炮友!”
他嗓门本来就大,话音还没落下,现场缄默一片,更显得他的说话声多余突兀。
虽然这种事屡见不鲜——旅途结伴,干柴烈火,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儿。
但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实在让人无力接话。
倩倩干笑两声,很是失望。
果然帅哥都是玩咖,走肾不走心的。
看来看去,她还是觉得她的吴哥最顺眼。
她用眼神安抚身边的陈娇,可陈娇压根就不在意。
她对詹醒不来电,全程只看得到沈觉。
沈觉在苏禹说话时的,脸色一度下沉,到最后,已经是黑得发狠。
握着酒瓶的手青筋凸起,指尖发白,掌中断断续续发出短促的哗啦声。
结束,酒瓶已经变了形。
苏禹还没意识到气氛不对,詹醒扶额失语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的确只认识三天而已,是来银川才结的伴。可能是这边天气太干燥,我们又奔波了一天,女孩子有点受不了了,不是故意不给大家伙面子。”
他其实似乎是在解释他们的关系很纯粹,但字里行间又显得尤为熟稔。
在替她解释,给大家赔不是。
刚才目睹了宋阮冷脸关窗的那个人摆手笑道:“理解理解,我家这个今天还闹脾气说要搭飞机回去呢……”
“我哪里说过……”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语,大家又畅聊起来,话题广泛。
一群在此之前完全陌生的人,在此相聚,氛围融洽,最后干掉了两箱啤酒。
狂欢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宋阮没带药,在户外本来就不能睡得十足安稳。
所以几乎是在一股阴影笼罩到自己头上时,她就醒了。
猛地睁眼,酸沉的眼皮不争气的尤其笨重。
全身被硌得有点酸痛,手和脚都麻得几乎没有知觉。
她轻哼一声,迷迷蒙蒙中,看到有个人站在车边。
夜雾浓重,他的眉眼也染上陈霜。
感觉到身上的毯子拉高了些,将刺骨的风彻底阻隔。
在一片紧实的温暖中,她闭上眼,沉沉嗅着清淡的烟草味和清爽的气息。
后半夜,她睡得很深。
梦也同样的沉重。
那个穿蓝黑校服的少年,在黄昏日暮的操场给她唱歌,把她从汹涌的人群中拉出来。
跑向一片白茫茫的尽头。
第3章 锤子
第二天清晨,荒漠戈壁边上风沙凶猛,云层低迷,所有人都早早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