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巴黎有雨(64)
清泽一边笑,一边把眼罩从被子里抽出来,戴在了自己眼前。
他倚着床前的枕头, 声带轻动, 又说出了那句话:
“Madame,je suis à votre disposition.”
女士,我任您处置。
梁姿把眼罩和领带扔在一边,翻了个身, 转到了清泽那边。
清泽也刚醒,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懒洋洋地说道:“梁老师, 早上好。”
梁姿左挪右挪,钻进了他的怀里, “早上好, 二十八岁的感觉怎么样?”
清泽浅笑着,胳膊搂住她, “以后不知道, 昨天特别好。”
两人在酒店吃了个早午餐, 赶着天光去对面的小岛坐缆车,俯瞰特罗姆瑟。
鹅毛大雪从昨天傍晚下到今天早晨,山顶积雪厚重,冷风凌厉。
梁姿和清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湿滑的路上相互搀扶,脚步颤颤巍巍。
梁姿说道:“咱俩怎么像六七十岁的。”
清泽拢着梁姿的胳膊,眼睛看着路,“说少了吧,咱俩这样,至少八十。”
他又道:“所以说,梁老师,你不能八十才得诺贝尔奖,回来上去演讲还得让人扶着。”
梁姿笑出了声,嘴边呼出来一缕缕白气,“扶怎么了,抬也要把我抬上去。”
清泽一顿,“那还是扶吧。”
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了山边的透明围栏,往山下看去。
平坦的纯白城市被石墨色海湾分成了前中后三个岛屿,平缓的雪山横在岛屿尽头,地上的山尖雪和低空的烟雾云连成一片。
清泽和梁姿接了个吻。
“虽然天气不太好,但还是好美。”她说道。
他指了指肩上背着的相机包,“要不要拍照片?”
“好。”
拍完照,他们去咖啡馆买了两杯热巧克力,等再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眼下的特罗姆瑟灯光璀璨,港口的摩天轮变换着五颜六色的闪亮霓虹。
“没有日落,有点可惜,”梁姿说道,“上次来的时候,天是粉色的,雪是白色的,月亮是黄色的,凑在一起很漂亮。”
清泽却觉得挺好。
他们这一趟,看见了极光,追到了鲸鱼,要留下一点遗憾才会有下一次。
他揽过梁姿的肩膀,“没关系,咱们明年再来,到时候挑个天气好的日子看日落。”
梁姿算了算,明年冬天,他们总归是还在一起的。
“好。”她应道。
两人看够了,又按着原路颤颤巍巍地返回。梁姿一步没站稳,清泽也没拉住,俩人一起倒在了路边的雪地里,砸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
周身一股湿凉。
也许是刚才那杯热巧的含糖量太高,梁姿晕乎乎的,根本觉不出冷,甚至觉得和清泽一起躺在厚厚的积雪里很快乐,不太想起来。
显然,清泽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用戴着手套的双手捧着梁姿的脸,吻了上去。
算了,梁姿心想,人来人往就人来人往吧。
黑灯瞎火,天寒地冻,异国他乡,谁认识谁。
她抱住清泽,唇舌积极地回应起来。
一吻结束,两个人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是从雪地里坐了起来。
梁姿看着头顶长雪的清泽,笑着问道:“现在几点了?”
清泽看了眼手表,“两点十分。”
话音一落,梁姿的后背像是被谁拉住,往后拽了一下。
把她拽出了时间之外。
所以她才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在一个小时里看完了一座城市的寻常一天。
好像在特罗姆瑟的两天里和清泽过了个白发苍苍的晚年。
梁姿的炽热呼吸散在清泽冰凉的下巴,“清泽,我有一种预感。”
“是什么?”
她望着他的澄澈眼眸,轻轻说道:“我好像会爱你很久很久,可能有一辈子那么久。”
“梁姿,”清泽也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对你来说,这是好的预感吗?”
这是好的预感吗?
当我说爱你,我说的是此时此刻的你,是未来我记忆中的你,是永远二十几岁的你。
是和我相爱的你。
是我只要一想起来,就会满心欢喜的你。
我把这样的清泽放在最柔软的心底,一直到死,会是一件好事吗?
梁姿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好,”清泽语气平静,“既然是预感,那就有不准的概率,我也有一种预感。”
他抵住她的额头,“梁姿,我会爱你很久很久,有一辈子那么久。”
这次换她问他,“对你来说,这是好的预感吗?”
清泽也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梁姿伸手,把他头发上的雪都拍下去,“好,挪威的雪听到了。”
——
整个二月的周一到周五,梁姿几乎都待在图书馆里写她的博士论文。
她想到哪写到哪,法语不会就先写中文,这段写不下去就跳到下一段写,从内容到方式都十分随意,但也算是开始了。
与此同时,她又收到了一篇论文征稿,主题刚好是超现实主义文学,截至日期是3月1号,她和导师聊过之后,打算试一试。
今年的情人节在除夕前一天,是个周三。
清泽下班之后和梁姿吃了顿晚饭,送了一束红玫瑰,外加一块梁姿之前在日内瓦选过的手表。
也是这一天,梁姿才知道,清泽的阴历生日是大年初一,他家人更喜欢给他过这个生日。
梁姿觉得很好,他跟她过一个生日,跟家里人过另一个生日,仿佛在她和他家之间存在一条明显的界限。
清泽却和她说:“年年都是跟家里人过的,二十多年了也没换过人,梁老师明年陪我去吧?”
还不忘用脑袋蹭蹭梁姿的下巴。
梁姿没有当场拒绝,只说道:“明年再说,没准还在写论文呢。”
清泽“哼”了一声,“梁姿,你知道你上次跟我说这种话是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她完全想不起来。
清泽把她往自己怀里收了收,“我约你去卢浮宫,你说应该可以,不行的话再说。”
“?这都快一年了,你记这么清楚干什么?”
清泽又哼了一声。
能不清楚吗,这句“不行的话再说”让他翻来覆去担心了好几天,没事看一眼手机,生怕她突然变卦。
梁姿问他:“那我是不是答应去了?”
她的下巴传来一声闷闷不乐的“嗯”。
?
梁姿把脖子移开,手在清泽的头发上一通□□,“怎么着啊Loch,我还得哄哄你是吧,二十八了。”
清泽冒出一句:“二十八怎么了,你二十七还喝旺仔牛奶呢。”
梁姿一笑,“你今天在这儿复习呢?”
清泽抬起头,“这是梁老师的绝活,我也就学了个皮毛。”
梁姿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你去一趟衣帽间好不好?”
“干什么?”
“选一条你喜欢的领带,”她故意软着嗓子模仿他说过的话,“宝贝,下次再给我用。”
清泽笑着叹了声气。
服了。
第二天上午,梁姿站在图书馆外面,跟梁小凤女士打了一个简短的视频电话。
梁母先是看了一下梁姿身上的衣服,“对,过年就该穿红色,吉利。今天晚上去哪过年啊,还是去王雨薇家?”
“不是,订了一家中餐馆。”
“那也行,别太晚回家,不安全。”
“我知道,跟王雨薇一起回来,”梁姿说道,“那我回图书馆啦,祝你和我爸新年快乐。”
“好,也祝小美女新年快乐,这图书馆真漂亮。”
漂亮是漂亮,但是没空调,夏天能把人热晕。
梁姿挂断了电话。
自从回到法国,她和梁母说起话来一直不冷不热。她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起码她可以保持稳定的心情,这对于一个正在写博士论文的人来说至关重要。
今晚的年夜饭是王雨薇组的局,依旧是之前的几个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