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巴黎有雨(10)
梁姿理解,“八月份,你不开门,我也不开门,在巴黎待着确实没意思。”
安凝挑了挑眉,“你呢,几个月没见,有没有认识一些合适的人?”
梁姿想了两秒。
“没有。”
还没有。
回去的地铁上,梁姿刚进车厢就听到了司机的广播:“作为安保措施,香榭丽舍站被关闭,下一站,荣军院。”
梁姿咬了咬下唇,八成是香街出事了。
她从包里找出手机想要查查原因,清泽的微信赫然出现在眼前,是半小时之前发来的。
梁姿思忖了片刻,回复道:【不好意思,我在外面,十五分钟之后你方不方便接个电话?】
清泽看见这条消息,合上了手里的书,坐在卧室的沙发里,舒了口气。
然后又盯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琢磨了两分钟。
他回:【方便】
十五分钟之后,梁姿准时打了语音通话过来。
“All??”
空荡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道女声,是梁姿特意用法语跟他说“喂”,第一个音节拖长,第二个音节又结束得很快,语气轻盈,听上去有点俏皮。
清泽开口道:“梁老师晚上十一点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儿?”
他看着墙上色彩绚丽的抽象画,声音似在调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他大概猜得到梁姿这通电话的来意。
那天在车里,她就不想答应他。
梁姿略带歉意:“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给你,我觉得电话里说比较方便。”
清泽听见这句话,本就清冷的眸色又黯了几分。他抿了抿双唇,没出声。
梁姿继续说道:“我想问,清老板周六是一定要去卢浮宫吗?去蓬皮杜欣赏一下现当代艺术行吗?我记得你那天好像也说了蓬皮杜。”
清泽拿着电话,眼睛的弧线逐渐温柔,唇角慢慢漾出了笑意。
他用食指点着手里的书封,一下一下,带着节奏。
“那梁老师为什么要去蓬皮杜欣赏现当代艺术?”他问。
梁姿回答:“因为和我的论文有点关系,今天收到了导师的邮件,让我去翻翻档案,蓬皮杜里正好有一些在展览,所以想问你去不去。当然,如果你很想去卢浮宫的话,我还是可以陪你去的。”
清泽的一双桃花眼无声地弯成了月牙。
他语气随意,“我都可以。”
梁姿:“那就去蓬皮杜了?”
“好,”清泽问她,“所以梁老师研究的是法国现当代文学?”
“嗯,超现实主义文学,主要研究诗歌。”
清泽又是那副揶揄的口吻了,“梁老师知道我现在想问什么吗?”
梁姿在那边笑出了声。
她小声嘟哝,似有不满,“真的是真的,怎么把我说的像诈骗犯一样。”
这一下,清泽的长指点在书上,再也没抬起来。
过了两秒,他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嗯”。
梁姿:“但是我要提前声明,我没有蓬皮杜的年卡,所以咱俩得每人斥14欧的巨资。”
清泽回答:“金额确实有点大,可能要麻烦梁老师帮我先垫上。”
“可以,”梁姿说道,“我请你去。”
清泽顺水推舟,“那我就请梁老师吃个晚饭吧。”
梁姿:“也行。”
“有不喜欢吃的吗?”
“没有。”
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结束了通话。
清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迈着长腿去了衣帽间。
——
周日是个合格的春日,天空澄碧如洗,暖风拂面,午后的灿烂阳光勾得人微微发燥,玛黑区的一些年轻男女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了夏天的T恤短裤。
梁姿迟到了五分钟,从地铁站一路疾步赶过来,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她站在蓬皮杜的外面排队安检,一边等着,一边把她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了两节纤细手臂。
梁姿今天穿了件宽松的白衬衣,下摆扎进高腰牛仔裤,踩了双黑色平底鞋。出门前,她描了眉毛,涂了口红,戴了一对细小的金色圆环,还有她的金丝眼镜。
梁姿一进大厅就看到清泽了。
男生高高瘦瘦的,穿着白色卫衣和黑色长裤,背了个黑色的斜挎包。他站在纪念品商店门口,身姿笔直,双手抱臂,脸色平和,没有一丝不耐烦。
看见梁姿走过来,他扬唇一笑,抬起胳膊跟她招了个手。
梁姿在清泽面前站定,稍稍仰头对上他的视线,“不好意思,迟到了五分钟,因为正好错过一班地铁。”
清泽莞尔,“没关系,我也刚到。”
梁姿问道:“你没买门票吧?”
清泽的两只手插进裤子口袋,微微俯身看着梁姿,眼里笑意渐深,嗓音低沉:
“说到做到,当然没买。”
距离缩短,梁姿又闻到那缕让人着迷的香味了。
气味清清淡淡,她也浅尝辄止。
梁姿点点头,语调如常,目光从容,“干得不错。”
心跳却快得要命。
第8章 、碍事
买完票,梁姿和清泽搭自动扶梯去展厅。
扶梯在蓬皮杜中心的主体建筑之外,被工业风格的透明管道所包围,一段一段,一直通到楼顶。
梁姿看着清泽,下巴轻抬,眸子里带着小小的骄傲,“一会儿给清老板看看我的最爱。”
清泽:“梁老师说的是画还是自己的学术研究?”
她眨眨眼,“都不是。”
迈上电梯,她在上,他在下,两人的身高刚好齐平。
为了跟清泽说话,梁姿转过身来,倒着站在台阶上。
四目相对,视线也刚好齐平。
梁姿甚至觉得自己还比清泽高一点点。
清泽稍稍下垂的睫毛就在她眼前,又长又密,往下一寸,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正坦然地与她对视,目光没有一分一毫的偏差。
“清老板多高?”
“188,梁老师呢?”
“165。”
“还以为梁老师一米七。”
“早知道就说一米七了,唬一唬清老板。”
电梯慢慢上升,一如满载游客的过山车咣咣当当地驶出隧道,风平浪静地攀爬。
梁姿坐在第一排,却看不到那个失重的顶点,心跳抑制不住地加速——
“快到了。”清泽温声提醒道。
“谢谢。”
梁姿转回去,走出了扶梯。
清泽跟在她身后。
剩下的几段,梁姿没再转过身来。她目不转睛地望向窗外,把清泽晾在了一边。
清泽看着梁姿的侧脸,明白她说的最爱是什么了。
梁姿指了指脏兮兮的窗子。
——就是它。
清泽点点头。
——知道了。
检了票,梁姿带着清泽直接来到了空中走廊。
视线尽头,埃菲尔铁塔在左边,蒙马特高地在右边,拉德芳斯的现代建筑群在正前方,仿佛几块散落在天际线的玻璃小积木。
以此为界,上半幅是一片纯粹的蔚蓝,由近及远,逐渐稀释成淡蓝。
下半幅是半个明媚的巴黎城,成片的低矮住宅楼连到天边,在阳光的照耀下混合成乳白色。
走廊的清新穿堂风吹过梁姿的白衬衫,风干了她锁骨上的细汗。
清泽站在她旁边,躬着上半身,掌心撑在栏杆上,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底的广场空地。
梁姿瞄了他一眼。
要不是清泽在这里,她一定再解开一颗扣子。
啧,真碍事儿。
蓦地,碍她事儿的男人转过头看她,问道:“这是梁老师的最爱?”
梁姿点头,“好看吧?”
清泽唇角一勾,“好看。”
梁姿想对他说,巴黎还有很多地方可以看到巴黎全景,比蓬皮杜的景色更好看。
可她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马上就不在巴黎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
就算再来,大概率也不是跟她一起。
梁姿在两个展厅之间的玻璃窗里找到了她需要的资料,是一些泛黄的杂志封面和信件,大多写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密密麻麻,全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