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星灯+番外(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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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顾嘉年睡熟之后,迟晏带上客房的门,走到阳台上。
冰凉的夜风拂过,远处的天穹像一块深蓝色巨幕。
他拨通了程遇商的电话。
深更半夜,对面却马上接了,语气颇有些惊喜:“……想通了?”
迟晏倚着栏杆,看楼下依旧热闹的街道。
晚风如纱帛拂过他眼眶。
“明天我会带律师过来,谈谈违约金吧。”
他静静说完,电话对面的呼吸猛地窒住,许久后努力压制着暴怒和不安,好半天才喘着气问他:“你意识清醒吧,知道那是多少钱?”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性,违约金是当初代笔费的好几倍。所以哪怕现在迟晏凭借之前的作品翻了身,程遇商也从来没担心过他会毁约,毕竟谁会为了所谓的尊严,拿出这么大一笔钱?
“知道,付得起。你还是担心担心你需要支付的各种版权毁约金吧,”迟晏淡淡地说,没有仇怨,也没有过多的情绪,倒真的像是在谈生意:“放心,当初虽然你特意找了我父亲来做这件事,可结果也算是钱货两清,我没必要闹得太难看。《荒原》这本书,只要你主动下架,所有的版权收回,以后不要在任何场合宣传,我就不会做其他没意义的事。”
“你的所谓荣誉和名声我没兴趣动,但我的东西,哪怕再四不像,也不想再顶着别人的名字。”
他说着,掐断了电话。
昼夜总在交替,风来来往往穿梭,世间轮回的规律没人能改变。
就像爷爷说的,一切都会过去,总会好起来的。
他今年二十四岁,有可以从头来过的积蓄,有重新拾回的笔,也有黄昏里俯身亲吻他的爱人。
第46章 星河陷落
九月。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顾嘉年梦里的那些如同风火、声色招摇的大学生活,以一种她意想不到的惨痛开了篇。
——学校大概就是为了磨砺这批从高考后放飞自我、飘忽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高材生们,才安排了这种地狱般的军训行程。
训练的强度远超大家的想象,正步、操练、站军姿都好说,竟然还有负重跑。每天早晨,每个人腿上绑两个沙袋,绕操场跑上十圈,训练才算开始。
好在这几天昼山的气温比八月末那会儿下降了一些,再加上顾嘉年在云陌的期间,每天帮外婆种地、喂鸡,身体素质好了不少,不然真的难说会不会像隔壁系那几个妹子一样晕着被抬出去。
新生们的一片怨声载道下,难捱的两周军训终于过去。
晚上,顾嘉年拿着学校发的两个脸盆,装上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拖着两条仿佛是借来的腿去洗了澡。
浴室里热气氤氲,她拿着东西出来,身后还有几个女生没精打采地排队。
顾嘉年连用吹风机吹干头发的力气都没有,索性放弃,只用毛巾把湿头发拧到半干便回了寝室。
几个室友们早已经蔫蔫地躺在床上了,累到没有人愿意说话。
手机照惯例被没收了一天,此刻刚发到手。
顾嘉年在椅子上瘫了好一会儿,总算动了动手指头开机,便看到高海菡给她发了消息。
【高海菡】:我真的上辈子造孽这辈子还债才头脑发昏来了昼大,这是要培训特种兵么?听说北大的军训可水了!
【高海菡】:而且南方的蚊子真的毒,不会是成精了吧?好家伙连风油精都不怕?我都往身上搓了一瓶了!
【高海菡】:这也就算了,最恐怖的是!我今天在澡堂里居然看到蜈蚣了,蜈蚣你知道吗?红头的那种!
顾嘉年都能想象到尖子生顶着一头随性的粉毛,暴躁地往细胳膊细腿上搓风油精的场景。
高海菡说的这些,其实顾嘉年都经历过。云陌山里的蚊虫比起城市里只多不少,不过外婆总是有办法让家里舒舒服服的、不受蚊虫侵扰。
她想了想,给高海菡回复道:【我外婆给我寄了一些干草药做的荷包,挂在床边驱虫的,挺好用的,明天我拿几个给你。】
不知道是什么草药,味道不算刺鼻,但非常有用。
军训第一天她就分了几个给室友,她们寝室也成了这一楼里最不受蚊虫待见的地方。
【高海菡】:顾菩萨牛逼,可别明天了,我一会儿洗完澡就来你们寝室拿。
【高海菡】:救命要紧!
顾嘉年被她逗乐,回了个“好”。
退出和高海菡的对话框,她才看到迟晏的消息——照例是几张规规矩矩的打卡和报备,分别是当天的饮食和睡眠,三餐还附了照片。
顾嘉年点进去看,早餐和晚餐是在家里吃的,是他自己做的,水准和之前她在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分量少一些。
午餐是在工作室里和大家一起吃的外卖,照片中还拍进了贺季同的半张脸,咬着筷子骚包地冲着镜头比耶。
顾嘉年弯了弯嘴角。
其实那天晚上她是有点情绪上头,第二天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太夸张了。
她想想都觉得脸红,又不是生离死别,他们在同一个城市,军训完之后她偶尔还能去他家住,至于那么大惊小怪么。
只是没想到迟晏却真的把她的话记进了心里,每天早晚打卡,到现在十多天的时间过去了,一天不落。
他平时看着玩世不恭、漫不经心的,但对待她的事,又规矩板正到让人无比心安。
顾嘉年觉得浑身上下仿佛又有了劲。她起身走到阳台上,带上门。
半干的头发被夜风一吹,头皮上掠过层层舒适的凉意,在澡堂里被热气蒸红的脸也慢慢散着温,就连浑身的疲乏似乎都被迂回的夜风带走了几分。
寝室的阳台正对着昼大高高的钟楼,时针指着九点,钟盘亮着灯,远远看去像是夜里勤恳忠诚的灯塔。
宿舍楼远处的操场上,几个教官穿着迷彩服在和高年级的学长们打球。两周下来,新生们被训得力倦神疲,他们倒是生龙活虎。
教学楼、小卖部、图书馆,这场景她每天都看,却看不厌。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大学,校园里仿佛就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
顾嘉年看了一会儿,低头按下通话键。
几秒钟后,迟晏的声音从同一个城市的另外一个地方传来。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们明明是在能够见面的距离,彼此也知道对方的方位。
两个星期前还在牵手拥抱、亲密得难舍难分,此刻却只能隔着电话听对方的声音,关系好像退回了恋爱前的暧昧时期。
迟晏问她:“军训告一段落了?明天是不是要正常上课了?”
他那边的背景音也有同样的猎猎风声,以及脚步声。
四周还有些走卒商贩的叫卖声,以及喧闹的汽车声。
“还没有,”顾嘉年翘着嘴角,转过身,把大部分体重交给栏杆。
她下意识地抻了抻酸痛的腿,莞尔道:“明天是检阅仪式,有汇报演出。”
“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迟晏回忆起来了,补充道,“我当时还是护旗手。”
顾嘉年倒是不觉得诧异。
护旗手一般都会选形象气质好、个子高一些的男生,今天几个室友还在讨论呢,说今年昼大的四个护旗手长得都很出色,训练的时候被好多人围观。
她们还开玩笑说,这几个男生怕是有了所谓的大学优先择偶权呢。
顾嘉年想到这里,眨了眨眼睛问他:“那你当时被围观了吗?听说我们这届几个护旗手都被围观了。”
“……”
这话问的。
迟晏挑了挑眉。
真实回答肯定不行,但回答“没有”,又好像在几个毛头小子的对比下输了阵仗。
大作家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迂回道:“不知道,我当时训练太认真了,没注意呢。”
“哦,”顾嘉年觉得他这个谎扯得有点好笑,却也没拆穿他,只是忽然好奇,“那你还有当时的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