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星灯+番外(55)
店员锁了门,她只好拎着一袋烤翅套餐,捧着杯热可可站在必胜客的屋檐下。
这种狂风天,头顶的屋檐完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雨雪肆无忌惮地打在身上和脸上,围巾与帽子统统失效。
顾嘉年冻到打颤,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地方避雪,可思及自己没有手机,担心宋旻雯回来之后找不到她,只好咬咬牙,往屋檐深处躲了躲。
这样寒冷的天气,每一分钟都难捱。
大概半小时后,在她彻底冻僵之前,通往剧院的路上才有了动静。
顾嘉年艰难地睁着眼看过去,昏暗的路灯下,宋旻雯撑了把黑伞小跑过来。
她耷拉着肩膀,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难道是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却没排到?
毕竟签售有时间限制。
顾嘉年心里不由得充满了愧疚,将手里已经温热的可可递给她,张着冻到失去知觉的嘴唇,结巴道:“快喝……喝口热可可,签不签名的无……无所谓。”
好在她一直在宴会厅里,应该没像她这样受冻。
宋旻雯却没有接,耷着眉毛收起伞,然后伸手从羽绒服的内袋里拿出一本书。
是本精装版的《昼夜》。
她扁着嘴说道:“排到了,签名也签好了——”
顾嘉年眼睛亮了,伸出僵硬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过书,不自觉地忽略了宋旻雯欲言又止的语气。
她的手指此刻很不灵活,勉强用掌心蹭开封面,果然看到扉页上有他的亲笔签名,而且还写了那句她交代给宋旻雯的话。
“祝你岁岁有乐岁。”
原本她是想要另外一句的,但又怕会露馅,左思右想之下临时改成这一句。
竟是超乎意料的满意。
他的字体一如既往地遒劲张扬,一行字组合在一起颇有种行云流水的气势。
顾嘉年摸了摸凉凉的扉页,乐不可支地笑起来,简直想要扑上前去给宋旻雯一个大大的拥抱。
可还没等她行动,耳边却猝不及防地听到她同桌低眉敛目的下半句:“——但是,我露馅了。小嘉年,对不起啊。”
“……”
顾嘉年有点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下一秒,路的那头传来阵阵脚步声。
她目光呆滞地抬头看去。
漆黑的浓夜里,风雪肆意席卷。
远处有车子疾驶而过,车灯闪过,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人,骤然出现在亮起的视野中。
迟晏依旧穿着方才那身黑西服,臂弯里挎着件带帽的薄绒夹克,没有打伞,就这样满身风雪地朝她走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嘉年终于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宋旻雯口中的露馅是什么意思。
她做出了这辈子最快的反应——慌不择路地向左迈了一步,把自己藏在宋旻雯的身后,还掩耳盗铃般闭上了眼。
脚步声在刹那间拉近。
迟晏看着眼前企图把自己藏起来的女孩子,呼吸停了一瞬。
她站在大雪里不知道等了多久,几乎快要成一个雪人了。
身上与头顶皆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眉毛和睫毛上都结了一层白霜。
与之相比,小小的一张脸却冻得发青,嘴唇被风刮得干裂,耳尖通红,身子还在几不可察地发着抖。
迟晏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样大的雪,她竟然擅自来了,还站在室外傻等了这么久,连把伞都没有。
今夜北霖的气温有零下十几度,是真的有可能冻死人的。
他忍了忍,耐着脾气伸手把小姑娘从她同学身后挖出来,三两下拍掉她身上的积雪,又飞快地用手里的薄绒夹克裹住她。
动作很轻,可语气中却不可避免地带了一丝愠怒:“还闭着眼,躲我呢?”
顾嘉年藏不下去了,心脏砰砰跳着,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迟晏?”她眨了眨眼,声音却如同弃疗般发着抖,“好巧啊,你也在北霖?”
“……”
这下,就连宋旻雯都忍不住因为这个蹩脚的扯谎替她尴尬。
她小心地戳了戳顾嘉年,低声说道:“小嘉年,别演了,咱们已经露馅了。刚刚我去帮你要签名嘛,不知道是不是我演技太不自然,你——”
她说到这,脑海中闪过“给小嘉年取名字的长辈”这个概念,目光飞速在俩人之间转动了一圈,最终敲定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称谓,“——你叔叔签完那句话,突然问我喜欢这本书里的哪个角色,我完全说不出来……后来就露馅了。”
“……”
“……”
“叔叔?”
“……叔叔?”
她话音落下,另外两人的注意力却默契地绕过了漏不漏馅,停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只不过话虽相同,语气却是不同。
顾嘉年的是迷惘,迟晏则是被气笑了。
顾嘉年见他脸色不佳,连忙摆手:“没有,我没这么说……”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一旁她那个傻同桌恍然大悟地接了一句:“那是……舅舅?也对哦,你们不同姓。”
她说着,脸上还露出一个“原来如此我可真是个大聪明”的表情。
顾嘉年:“……”
迟晏:“……”
*
几分钟后,两个女孩子老老实实地跟着迟晏回到剧院小宴会厅旁的休息室里。
宋旻雯悠哉悠哉坐在沙发上,一边借迟晏的充电器给早就没电了的手机充上电,一边喝着热可可玩迟晏借给她的pad。
只剩顾嘉年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接受盘问。
迟晏搬了条凳子坐她对面,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许久后,顾嘉年似乎听到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觉得可能是她的错觉。
他沉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在外面等了多久?”
顾嘉年不敢撒谎,老实回答道:“没等多久,之前我一直坐在必胜客里,还吃了披萨,是他们提前打烊了我才出来的,我怕雯雯找不到我,才没换地方……顶多就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
“……半小时?还顶多?”
迟晏被她气笑。
“你知道今天多少度吗?”
顾嘉年摇了摇头。
“……”
“不查天气预报,不带伞,连手机都没有,你就敢来?”
迟晏的额角跳了跳,忍着脾气问她,“翘课来的?”
顾嘉年原本听着一项项指控,肩膀一寸寸垮下去,可听到最后一句,她立马又支楞了起来,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没有翘课,我有请假条的。”
她说着,从羽绒服的口袋里翻出那张皱皱巴巴的请假条,摊开来递到他眼前。
迟晏低下头看了一眼。
心里忽然就气不起来了。
假条上,请假理由那一栏明明白白地写着,“去参加我最喜欢的作家的签售会。”
下面还签着“顾嘉年”三个字。
“最喜欢”。
连假条里都没有敷衍。
迟晏缓缓吐出口气,抬头看她。
几个月没见,她的头发长长了许多。
此时坐在温暖的室内,脸上被风雪刮出的青红色总算消退下去半分,露出了原本的白皙底子。
漂亮的一双眼下挂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气色很差。大概如信中写的那般,分秒必争地在学习。
即便是这样,她仍是抽空请了假。
毫无准备地过来,只是为了能够见他一面。
迟晏移开眼,语气却不可抵挡地软下来。
“……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顾嘉年想了一下,安安分分地回答:“你给我的上一封回信,信封的左上角有北霖大学的校徽,我就猜到你是来北霖出差。然后……”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神色,继续说道:“我又用雯雯的手机查了一下,看到新闻说今晚是《昼夜》的首映发布会,你也会参加……这才请了假过来的。”
“嗯,倒是学会当侦探了。”
顾嘉年有点不好意思,翘了翘嘴角:“也没有啦,就是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