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星灯+番外(24)
这才睨了她一眼:“你真当我是吸血鬼了?什么都不会。”
顾嘉年想起了她在贴吧里看到的那些他高中时期的照片。
是了。
他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如众星捧月般活在热热闹闹的世俗里,做什么都能做得好。
肆意地打球、和同伴玩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受尽追捧。
而她今天第一次在迟晏身上看到了那个白衬衫少年的影子。
顾嘉年回过神来,摸了摸鼓鼓囊囊的钱包,自言自语道:“我要是每天都打麻将,是不是马上就发家致富了?”
“发家致富倒是不见得,可能会输成穷光蛋。你到时候可别像他一样哭鼻子。”
迟晏说着,朝着邻桌的方向歪了歪头。
顾嘉年望过去,原来是刘叔家的小儿子。
他一不小心输光了所有汽水瓶盖,正坐在椅子上抽泣着掉眼泪。
顾嘉年好笑地看着他满脸的鼻涕和泪水,大概是把家底输了个精光,实在可怜。
她进屋拿了自己攒的那袋瓶盖给他,蹲下来安慰他:“别哭了,姐姐的给你。”
小豆丁的眼睛立马亮了,想要据为己有,又有点不好意思,只是瓮声瓮气地说:“那我去给你们换汽水。”
“嗯,”顾嘉年眯着眼睛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在摸咕噜的毛,“去吧,其中一十个是你的路费。”
小豆丁听到这话,欢呼一声,这才收下所有的瓶盖往外冲,还不忘回头喊:“停停姐姐最好了!”
顾嘉年笑着回到牌桌上,整理打完的麻将牌。
迟晏还坐在空荡荡的牌桌边上喝汽水。
午后的阳光肆无忌惮地洒在他身上、脸上。
他的表情懒懒的,却没有皱眉。
院子里吵吵嚷嚷。
另一桌的几个大人还没结束,面红耳赤地争执着这张牌是该“吃”还是该“碰”。
孩子们又玩起了打沙包,“砰砰”作响。
炊烟从厨房的顶端袅袅升起,鸟儿叽叽喳喳躲开,闲来无事啄一口汁水丰沛的葡萄。
顾嘉年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迟晏。
从足不出户、烟酒不离,到陪她去医院、被贺季同拉着逛集市,再到现在替贺季同来参加她的生日会。
从一开始见到阳光会皱眉,到现在神色轻松地坐在人群里喝汽水。
他像是一只颓废厌世的狮子,被迫地从阴冷洞穴里走出来,重新开始适应外界的生活。
顾嘉年的嘴角弯起来,一边把麻将牌一个个地摞起来放进盒子里,一边慢吞吞地说道:“迟晏,我感觉你好像比之前更适应人多的地方了。”
迟晏闻言沉默了会儿,把喝了一半的汽水瓶搁在桌上。顾嘉年看见喉结上下滚动着咽下一口汽水。
许久后,他偏过头来看她,白皙的脖颈上有葡萄叶的斑驳投影。
“……有么?”
“有。”
顾嘉年肯定地说道:“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之前为什么那么排斥出门,但现在真的好了很多。”
她迟疑着多说了一句:“……以后也一定会慢慢变好的。”
会慢慢回到从前的样子。
迟晏扯了扯嘴角。
有点不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孩安慰到。
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思很敏锐,而且行事也非常有分寸。
安慰人时能做到不打探、也不冒犯。
就连许多大人都做不到这点。
迟晏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今天刚刚成年的小姑娘穿着条出挑的墨绿色长裙,身材纤细、皮肤雪白。
她的嘴角带着笑,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杂乱的牌桌。
就像平时看书时那样,一坐就是一上午,安静又斯文,浑身上下看不见任何属于这个年纪的冲动与急躁。
迟晏突然想知道这小孩在北霖读书的那十年里到底是怎么过的。
才会从一个哭喊着要他带零食、没带就不跟他说话的任性小孩儿,变成了如今这般隐忍懂事的模样。
不过……
他没忍住问她:“你为什么总是叫我迟晏?”
顾嘉年茫然地看过去。
不叫他迟晏,那应该叫什么?
迟晏举了个例子:“你每次叫贺季同,都叫他季同哥。”
“我也比你大六岁。”
迟晏着重强调了那个“也”字,莫名其妙地感觉有一点点不爽。
虽然在她眼里,他长得比贺季同难看了一点点……
可能也不止是一点,而是“顺便”加微信、不被邀请逛集市、“顺便”被邀请来参加生日会的程度。
但也不至于连哥哥都不喊了吧?
没良心、没眼光、以貌取人的小孩。
亏他容忍她这么多。
顾嘉年却被他问得愣住了。
她好像下意识就这么叫了。
甚至微信的备注也是这样,贺季同的是“季同哥”,而他的是“迟晏”。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区别对待背后的根本原因,慢吞吞地红了脸,支吾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要她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因为他在她心里比较特殊么。
迟晏见她皱着脸苦恼的样子,嗤了一声,懒得难为她费劲找借口。
“算了,不叫就不叫吧,别皱着个脸,”他从一旁的井水桶里拿了瓶冰汽水,递到她面前,“喝么,还挺甜的。”
“……喝。”
顾嘉年红着耳朵伸手接过那瓶汽水,笨拙地学着他的方法用桌沿敲开瓶盖。
没想到她用力太过,冰凉的汽水直接从瓶口喷涌出来,溅了她满脸。
那些水汽兹拉兹拉地在她脸上冒着泡泡,而后迅速消散。
迟晏好笑地转过脸去。
顺便从隔壁桌上拿了一包纸,扔给她。
顾嘉年僵在原地。
她怎么总是在他面前这么狼狈。
好半晌后,她舔了舔被汽水打湿的嘴唇。
真的好甜。
她忍不住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汽水。
*
到了饭点,饭菜陆陆续续地被端上桌。
大家都暂停了手头的活动,热热闹闹地围坐在圆桌旁。
顾嘉年作为今天的主角被安排坐在主位,头上还戴了个纸质的皇冠。
这种皇冠她只在肯德基里见那些过生日的小朋友戴过,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挺滑稽,不过却完全没觉得不自在。
外婆用围裙擦了手,满面笑容地把迟晏带来的那个更大的蛋糕摆在最中间,仔仔细细数着插上十八根蜡烛。
“一,一……十六,十七,十八。”
一舅妈帮她点上蜡烛,笑着说:“停停,许愿吧。”
顾嘉年环眼四顾,每一个人都满眼祝福地看着她,似乎是要见证什么虔诚的时刻。
似乎她长大成人,真的是今天发生的最好的事,值得他们腾出一天的时间来,欢聚在一起为她庆祝。
她的眼神慢慢和迟晏的对上。
他懒懒笑起来,朝她举了举汽水瓶。
顾嘉年忽然就红了眼眶,心脏仿佛浸泡在一整罐柠檬汽水里,酸甜参半。
她成年了呢。
顺利地成年了。
她曾经以为她捱不到这一天。
顾嘉年闭上眼睛许愿。
“希望我能好好长大,只需要长大就好了。”
既然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那就交给时间来决定吧,她只要负责长大就好了。
许完愿,她睁开眼睛,鼓起腮帮子,一口气吹灭所有蜡烛。
孩子们欢呼着鼓掌,迫不及待地催促着大人们切蛋糕。
醇厚的奶油被切开,露出了里面香甜细腻的蛋糕胚,还点缀了许多水果。
舅妈给顾嘉年这个寿星分了一块最大的,她还没吃上一口,两个表弟便用手指蘸了奶油,一人在她一边脸侧划了一道。
顾嘉年怔愣着,随即抄起蛋糕反击。
场面一时好不欢乐。
顾嘉年在陈锡脸上划下一道奶油,躲避着回过头。
忽然看到山那边夕阳火红、晚风温柔,田野与山川交汇,群雁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