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濛仔仔细细找了一遍这些堆叠的资料、收在柜子里的文件，花费了将近半小时，总算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找到了点儿有用的东西——山本武记载调查内容的笔记，以及一封信件。

“2月15日，我被派遣调查‘故意焚烧案’，拜访了高一（3）班所有学生的家庭……浅上家对我的态度很奇怪、很暴躁，我怀疑他们知晓某些内情……”

“2月16日，我从窗口处的缝隙看见了一个本该死亡的人，浅上白昭！她竟然没死！这可是个大新闻！”

“……我被浅上父亲发现了，我还以为他要对我动粗，结果竟然是想和我聊聊？我同意了，希望能从他嘴里得知更多消息。”

“原来浅上白昭也是跳窗逃生的学生之一，只是她运气太好，一棵树正好被风吹歪了枝桠，挂了她一下，让她跌下去时只是昏迷，但双腿粉碎性骨折，这辈子可能都站不起来了……”

“我们谈话的时候，房间里有哭泣声传来，我假装腹痛，偷偷贴近们听……浅上白昭在里面呢喃着‘他们来了’、‘他们憎恨我活着’、‘我会死的’、‘对不起’之类的话，看来这个孩

子……有了心理疾病。”

“浅上父亲恳求我报道浅上白昭已经死了，他塞给我一个信封……我同意了。”

笔记之后倒没阐述目前日报社惨状的情况，大约是到了已经没空闲记录绝望的险境了吧，又或者，山本武和大家死亡的时间是一致的。

张濛的目光投向了信封。语气说是信封，不如说那是一个写着家庭住址的厚牛皮纸袋，里面装着沉甸甸的纸页。她打开看了一眼，全是大额的纸币，并且并非是自己印象中的‘日元’，而是更为奇怪精美的纸币。

原来如此，浅上父亲为了让女儿有个安静的修养环境，宁肯让记者报道说他女儿死了，怪不得名字被写入了讣告。

“地址到手了，现在就去浅上家看看吧，既然浅上白昭双腿都断了，那应该没法移动到其他地方？”

张濛将手头的东西合上。

她刚才一番鏖战很是将自身的‘负能量’挥霍一空，在等候力量本身渐趋恢复的关头，张濛离开报社，一路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无视每一站都要出现在身边的泛出淡淡昏黄光芒的公交车，自顾自沿着大路前进，按照脑海内的地图与马路上锈蚀的告示牌的指引，直奔浅上家。

没过多久她就正式踏上了浅上家门前的土地。

浅上家位于住宅区内部，张濛一路走来，只望见典型日式住宅的高墙铁栏上生满干枯的爬山虎，黯淡的玻璃窗口大部分碎裂了，没有任何一户人家亮着光，也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纵然有哪户家门敞开着，也仿佛恶魔张开的巨口，含着阴谋的冷气，让人心生厌恶。

张濛沿着街道前进，没多久就看见一处与周围建筑毫无区别的黯淡住宅楼。

浅上家住在三楼，张濛朝楼梯内望去，优越的视线捕捉到了小半张正从二楼的楼梯拐弯处望向这里的脸，从隐约的面部轮廓看去仿佛是个眉目清秀的孩子。

但张濛在脑海中通过对方的面孔角度思索了一下‘孩子’张望的姿态是怎样的，立刻知道了对方是用一种四肢着地、关节反转、头颅低垂的扭曲姿态窝在黑暗中。

……好吧，目前她的‘负能量’还没回满，她还想省着点符篆保护浅上白昭，就不和对方玩家家酒了。

张濛放弃了进入楼梯的念头，转而抬头仰望三楼。被雨水打湿的墙面看着十分滑手，但好在墙面上住户与住户之间相隔距离并不太远，也没有扎上护栏。

“呼……好，来了。”

张濛呼出一口气，打起精神，用一片从衣摆上扯下的布料裹紧手掌，毫不犹豫地一蹬地面，高高跳起，伸手抓住了一搂的阳台。

她开始朝上攀爬。

在垂直的楼房上攀爬并不是一件快活的好事，张濛本人已经为此感到有点后悔。但她并没有松手跳下，而是继续踩着滑腻的支撑一点点地往上爬。

张濛尽可能避开了窗户，同时警戒着周围环境。倘若有鬼怪想要在她攀爬时尝试动手，张濛手里攥着的符篆会给对方惨痛一击。而偷袭向来无法影响拥有【第六感】天赋的张濛。

虽然心中相当警戒，但攀爬的过程却异乎寻常地顺利，没过多久张濛便抵达了三楼的窗口，这时，一个脑袋伸了过来，在脏兮兮的玻璃后望着她。

张濛心里一惊，险些一拳捣过去，但她及时注意到那张脸属于一个正常的女孩，虽然看上去有点惊悚，但对方的脸是端正秀气的，有种少女特有的青涩。

“这是……谁？浅上白昭？”

她心里思忖着，窗户已经被轻轻拉开一条缝，一股陈腐闷浊的气味散开，里面的女孩一头黑发扎成马尾，眼眸漆黑，鼻子挺拔，眼神有点怯生生的，也有点紧张。

少女小声问：

“你、你是……人类吗？”

第29章 死寂之都（五）

“当然。我认为鬼怪不会用我这样的方式爬上楼层。打开窗户吧，让我进去。”

张濛声音轻柔，语气平静而笃定，带着让人相信的力量。

她朝上抬起脸，细密的雨丝轻柔地泼洒在她面孔与发丝上，让那张白皙秀丽的面孔显出洁净而冷酷的苍白；沾着水珠的睫毛下，眼眸漆黑明亮，像两颗星子。

她看上去卖相非常不错，让人容易产生信赖的心理。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是真的被她打动，少女迟疑着伸出手，慢慢拉开了窗户。

纤细白皙的手指贴在布满灰尘的肮脏玻璃上，拉开时与金属的底座摩擦出刺耳的噪音。少女将窗户拉开到足够张濛进入的。

“谢谢。”张濛裹着碎步的手在窗台上轻轻一按，整个人如雌豹般窜入屋内。

她站稳在屋子里时，少女已经缩进了角落里，半张脸掩藏在并拢的膝盖后，眼神清澈无辜得像一只怯生生的羔羊。

张濛伸手将窗户关紧。

“你是浅上白昭吗？”张濛问。

“是……是的……你是谁？”少女紧张地小声问。

她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白裙子，没有穿鞋，裙摆下露出半截纤细柔嫩却沾了灰尘的小腿，脚趾蜷曲在一起，像一粒粒珍珠。

张濛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询问，而是扫了一眼她的双腿，声音轻柔许多：“你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少女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父母呢？”张濛道。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邻居也是，街上的人也是，大家都不见了…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这样啊。”张濛微微点头，姿态轻松自然仿佛回到了家里一样在卧室内踏着轻柔的脚步声缓缓环绕行走，“这样的状况已经有多久了？”

“两个星期……”少女在膝盖后悄悄看她，声音细细小小，像一阵微风。她咬了咬唇，淡红的下唇出现牙齿细小的凹陷。少女有点紧张地小声道，“姐姐，你…是猎魔人吗？”

“为什么这么说？”张濛反问。

“因为…姐姐你很厉害呀…能爬上来，而且…而且…很漂亮，动作很轻盈……”

少女纤细的手指轻轻抠着膝盖上裙摆的布料，让指尖堆叠褶皱，大约是在紧张，“而且，爸爸妈妈消失之后，就有很多奇怪的…东西，出现了…我很害怕，一直躲在家里，但是，它们好像没发现我……”

“是吗？”张濛问，“能仔细说说吗？”

“嗯、嗯…”仿佛被肯定了似的，少女苍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爸爸妈妈不见了之后，我就一直一个人呆在家里，总能听到楼上传来哭泣和冷笑的声音，晚上还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非常可怕，我感觉我上去之后就会被杀掉……”

“我以前听说过，爸爸妈妈有收藏着佛珠，能够保护我，但是有一次我在吃饭的时候看见有…什么在桌子下看我，我太害怕了，逃跑的时候佛珠掉进了地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