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里斯无言地看着他，脑海中的思绪如同毛线团一般胡乱地纠缠在一起，但在意识到对方无法长时间停留时，理智又占据了上方，他斟酌片刻，问：“与我此刻遇到的麻烦有关系？你……能帮我？”

并非不信任，只是太过不可思议。他要怎么帮特里斯？

“也不算吧，我只是帮你坚定自己的心。”「特里斯」用手指在空中轻微地画圈，唇瓣蛊惑人心的笑意像一把钩子，让人情不自禁顺着他的方向走，“其实你烦恼的事情很容易解决——还记得之前一直追求你的那个富家公子阿尔法吗？”

“……你的意思是？”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虽然他隐藏了身份，但其实是一位王子殿下。虽然不受重视，只是情妇的儿子，但身后也拥有着可怕的背景力量，他追求你也是基于想要夺取权势的理由。”「特里斯」手指轻轻点在特里斯的胸口上，用温柔的语气吐露令人惊悚的重要情报。

“假若这样一位公子，在追求你时突然不小心喝了能致使人每个月身体性别紊乱的药剂……那该怎么办呢？”

特里斯的瞳孔陡然缩紧，他已明白了对方暗含的意思。

“我会帮你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放心吧，你必定会完成药剂，除非你不想。那么现在，特里斯，告诉我——你已经满足于此了吗？”

「特里斯」的手指点在特里斯的心脏上，砰砰、砰砰，狂跳着敲打肋骨的心脏难以遏制地微微发痛，心跳声如同被这根纤细的手指所引导，一种无形的力量从「特里斯」微笑的嘴角边倾泻而下，汹涌澎湃地淹没了特里斯的大脑。

他凝视着同自己容貌完全一样的人，仿佛凝视着自己的内心。

——你已经满足于此了吗？

特里斯想到了那些网络上的谩骂、上头无形的压迫、身边研究员的窃窃私语；想到了自己从小到大的胆战心惊、药剂成功时他的狂喜、他的理想。

他露出了一丝微笑，昂首挺胸地回答了对方的询问。

“不……还远远不够呢。”

「特里斯」的眼瞳中，倒映出了特里斯的笑容，如同贪婪的鬣狗，又像瞳孔中燃烧着火焰的殉道者，但更像个无所顾忌的疯子。

是的，最开始，他创造药剂的原因都与改造这个世界、让大家变得更好无关。他只是想要所有人都品尝到——

因为自己的性别而产生的恐惧与绝望。

“哈哈、哈哈哈！”「特里斯」——千面愉快地说，“那让我们来，大闹一场吧！”

作者有话说：

第178章 星际争霸（完）

特里斯开始使用小手段之后, 他的研究陡然变得顺风顺水起来。

在休憩时间到头、需要离开帝星前往战场之前，张濛再次从星网的报纸头条中看见了特里斯的名字。

这一次, 他以“完成了阿尔法稳定药剂”的天才科学家之名出现。

张濛付之一笑, 她知道再也不用自己去“推一把”了，照片中那个意气风发、目光锋利的男性，已经彻底蜕变, 不再有丝毫迟滞犹疑。

而现在，张濛该向着自己的目标进发了。

青海星，张濛的居所中。

阳光从窗外照入室内, 照射在一尊黑色的甲胄之上, 折射出令人目眩的光彩。

甲胄高约两米，其形体呈流线型, 洗炼而简约的线条连接出如同古代铠甲般铿锵有力的外表轮廓。

纯黑凃漆令其显出一种独特的力量美感, 如同龇出利齿的黑豹，哪怕即将死于其口的猎物, 也会为那优美而暴力的身形所倾倒。

张濛站在阳光未曾照射到的阴暗位置, 远远凝视她的“黑豹”, 查看它身上每一处可能存在的裂隙与瑕疵。

五分钟后, 她冷淡而秀美的面孔上绽开一个满意的微笑：“很好……”

经历足足两年的打造, 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轻甲。

当下, 这件装甲已经完全属于张濛，能被她带出该世界了——张濛欣赏片刻，抬手一指, 轻甲倏忽消失在原地, 进入了她胸口的“落叶胎记”中。

三日之后, 特殊行动部队内。

张濛登上飞船, 收到消息, 她所在的队伍将前往战场最焦灼处，而负责他们的指挥官则是阿莱克修斯元帅。

特殊部队的氛围与军校不同，平时也处于紧绷与肃穆之中，在阿莱克修斯下达了一个指令之后，更是沉默得近乎死寂。

——张濛所在的部队，负责「斩首战」，对虫族进行自杀式袭击。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讲，没有苦口婆心的劝慰，只有通过智能设备发布的冰冷命令，哪怕张濛曾是阿莱克修斯的学生，两人之间有传授之恩，他也没特地跟张濛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语。

但特殊行动部队的人，没有一个发出质疑之语。

没错，他们所有人都清楚地接受了这件事实——他们是来送死的。

只要死亡足够有价值，能为帝国的战斗撕开一道决胜的伤痕，那他们所有人的牺牲就都没有白费。

各部队自觉前往自己该去的地方，有的负责断后，有的负责前锋，有的负责侧翼，还有的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背负一颗「歼星炮」。

前锋、断后、侧翼，皆为将歼星炮送入敌人腹地，而后将其引爆。

引爆者必死无疑。

——张濛主动请缨，接过了背负歼星炮的任务。

“去吧，各位。”

将他们必死的任务分配给在座的所有精英，并为自己也选好了必定死亡命运的特殊部队分队小队长，用冷漠而平静的声音，向包括张濛在内的船舱中所有人发布宣告。

“为了遥远的未来，为了父母与兄弟，为了孩子与恋人——”

“……请你们，赴死吧。”

漆黑而浩淼的宇宙之中，群星黯淡。

庞大的银色飞船腹部吐出数艘小而精巧的轻甲飞舰，每一艘中都有一名士兵。

他们穿戴着装满武器的轻甲，承载着精巧却数量夸张的可怕炮弹，裹挟着形成锥形朝前冲击，以光年的速度跨越银河，抵达充斥着混沌与疯狂的虫族领地。

犹如嗅见血腥味的鬣狗，虫群蜂拥而至，铺天盖地的虫族哪怕用炮弹轰击任何方向都能毋容置疑地击中，哪怕迟疑零点一秒都会被虫子们撕扯粉碎。

一枚枚承载着特里斯研制而出的阿尔法信息素炮弹发射、炸裂。

飞扬的无形信息素中，虫族疯狂嘶吼挣扎，大片大片虫群互相攻击、撕咬、发狂嘶鸣，又在接踵而至的激光发射中如雪崩般轰然坠落。

远远看去，锥形舰队宛若一艘行驶在浩瀚海洋中的一叶扁舟，虫群的惊涛骇浪想要拍打吞没小舟，它抛下一片片甲板、一条条帆布，却始终坚定不移地朝前进发。

每一片甲板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每一片帆布都是轻甲舰船破碎的残骸。

张濛在飞船中神色平静地倒数。

四十人……三十人……二十人……十人……五人……两人……一人。

直到最后，只余张濛一人。

浩淼的宇宙中，进行着血腥无比、又静默无声的惨烈战争，张濛踏过其他人的鲜血，朝最后的目标进发。

轻甲飞舰上搭载的歼星炮开始运作，因准备前炮弹的灼热，机体坚固的合金表壳宛若放置在炎日下的雪糕般渐趋融化，舱内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金属臭味。

张濛的气管发出嘶嘶声响，如同开水沸腾之时发出尖锐的哨叫，辐射的痛苦让她难以发声，她知道，几秒钟后紧跟着飞舰一起融化的不只有她的气管，还有是她的皮肤、肌肉、骨骼、内脏。

但她的身形已如逐渐掉帧的电子角色一般，边缘渐趋虚化、模糊。

最终，张濛消失在这个世界。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她看到了歼星炮纤细的光束穿透虫群，击打在铁灰色的星球表面，短暂的静默之后，星球弧线的轮廓之外有萤火虫般的光芒突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