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青(86)
他会先和她知会一声,有个电话。可能要暂时离开一会。
林琅点头:“好。”
裴清术离开座位,走到稍远些的地方接通电话。
江栩眼神落在林琅身上,挑着唇轻笑:“我听裴蔺说,林姐姐是美术生?”
林琅刚喝下一口果汁,听见他的话,水中的玻璃杯还来不及放下。
她点头:“嗯。”
他像是来了巨大的兴趣:“那姐姐可以帮我画一幅吗?”
林琅最后还是拒绝,她说她有个习惯,那就是不给真人画像。
除非是考试需要。
她画笔下出现的画,都是她脑海中的灵感生成。
江栩也不意外,气定神闲的笑着:“能理解,艺术家多多少少都有点个人习惯。”
正好裴清术接完电话过来,单手掌着林琅的椅背,在她身侧坐下。
“聊什么这么开心,介意我加入吗?”
他语气温和斯文,笑意淡而松散。
没有高位者的压迫和凌厉感,说不清是没有棱角,还是他刻意去收拢棱角。
江栩知趣笑笑,没聊什么,不打扰二位恩爱了。
他重新进入到被裴蔺带动的喧哗热闹中去。
那天的聚会持续到下午终于散场,林琅只请了半天假。
裴清术开车送她回学校的时候,她累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等模糊清醒时,腿上盖了件外套。
她睁开眼,驾驶座上空无一人,车也在某个可以停车的路口停下。
林琅好奇开了车窗,属于春末的寒意涌进来。
林琅看见站在悬铃木下接电话的裴清术。
他好像不论何时,都是气定神闲,风轻云淡的模样。
林琅没办法从他此刻的表情中判断出这通电话的重要性。
后者注意到她了,通话明显到了结尾,他走过来,抬手越过车窗去揉她的脸。
轻柔语气,一句知道了。
“您也保重好身体。”
电话挂断后,裴清术也没直接上车,而是站在车外,隔着打开的车窗,就这么和她闲聊起来:“什么时候醒的。”
她说:“刚醒。”
“要不要再睡会?”
她无奈轻笑:“我又不是猪。”
他回过神来,握着她的手感受她此刻体温,是温热的,他才放心。
“睡了一路的人,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这句话来的。”他压低了声音,轻笑着问她,“嗯?”
林琅装没听懂,握紧他的手:“你穿这么点,冷不冷?”
他的外套搭在她身上,而他此刻也不过一件薄毛衣。
倒春寒威力大,冷风侵袭地毫无招架之力。
他说没事,不冷。
那天他送林琅回了学校就走了。
周橙静最近新找了个兼职,在艺术馆打杂。
她说总有种预感,毕业就是失业.
林琅安慰她别太悲观,车到山前必有路。
周橙静坐起身,盯着她的眼睛,一脸认真,她说林琅,你觉不觉得你最近变化很大?
林琅愣了愣:“有吗?”
“对啊,以前这话怎么都不可能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周橙静一直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艺术生,她总有种死板的理解,觉得正常人是搞不了艺术的。
当然,不是贬义词。
在她看来,林琅生来就该吃这碗饭。
她的丧仿佛与生俱来。低年级的学弟甚至以和她说上话为新学期目标。
苍白而阴郁的美,像上世纪欧洲,被关在古堡中不见天日的病娇少女。
柔软的披肩乌发,不带半点生气,总是病恹恹的一双眼。
可是现在不同了。
她的眼里出现光亮,乌发扎成马尾,和人说话时,嘴角轻微上扬,唇边梨涡若隐若现。
她好像从一个“死人”变成了“活人”
而造成这一切改变的源头。
林琅突然想起了裴清术。
-
环境清幽的四合院,裴清术盯着床头的输液袋看了一会,然后才拉开椅子坐下。
“好些了吗?”
床上的女人摇了摇头,虚弱到薄唇不带半分血色。
她将视线移向窗外,雕花的大木窗,外面是修剪整齐的几树海棠。
裴清术看着她,有时候他觉得她很可怜,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可怜。
至于到底是谁可怜,他已经不想去计较了。
“何必呢。”他轻声劝她。
女人收回视线,轻轻擦拭掉脸上泪水,握着他的手,脸上是慈爱的笑:“我们阿术最近怎么样,开心吗?”
他替她掖好被子,如实道:“开心。”
她努力攒出一个笑来,但在此刻,却显得比哭还难看。
“都是我不好,连累我们阿术了。”
裴清术让她别想这么多,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主要。这几天他就待在这儿了,哪也不去,陪着她。
她不放心:“那公司那边的事。”
“我会让人处理好的。”
如此,她才慢慢放下心来:“你爸爸如今上了年纪,这些事该是你替他分担的。你一定要做到最好,知道吗。阿术,你不能辜负你爸爸对你的期待。”
裴清术不再说话。
始终等不到回答,女人神色开始焦急起来。
担心她再次情绪过激,裴清术只得松口应下:“知道了。”
第五十一章
倒春寒不遗余力的发挥它最后一丝威力, 那几天北城一直下雨。
林琅坐在没开暖气的教室里,握着笔的手都有点僵硬。
新跟上来的一个同学,比她低一年级, 听说是14届的第一。
只不过因为身体原因, 在家休养了半年。
一个13届第一, 一个14届第一。
教授让林琅有时间多带带她, 熟悉熟悉校园环境什么的。
对方是个长相温柔的女孩子,留一头棕色长卷发, 皮肤如白瓷,干净清透。
两人的交流是那部手机。
她不会说话,好像是耳疾,连带发声都遭受牵连。
林琅看见她低头打字, 然后将屏幕递到自己面前。
白底黑字的对话框写了一行字。
——今天真是麻烦学姐了。
林琅看完这句话,刚要抬头, 正好对上她那双温柔笑眼。
有种巨大的熟悉感。
温柔的人好像都有个共性, 那就是总能在无形之中拉近距离感。
她是这样, 裴清术也是这样。
原本不算自来熟的林琅, 因为对方和裴清术唯一相似的地方, 从而对她有种天然的好感。
她接过她的手机,在上面敲下一句。
——没关系, 以后有什么不懂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尽量找我。
她冲她莞尔一笑, 大约是很高兴, 竟然也忘了林琅看不懂手语。
纤细漂亮的手指比划几下, 然后从薄呢外套里拿出一颗金色锡纸包裹着的巧克力。
她说:——谢谢学姐。
那是林琅和翟松月的第一次见面, 在春天的尾巴。
香樟树的树叶茂盛之时, 是属于北城的盛夏。
裴清术从他的江景别墅搬到了林琅那个八十平的两居室。
他带的东西不多, 只有一些日常必须品。
因为裴清术的缘故, 隔壁的邻居已经和林琅很熟悉了,平日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会上门送给她一份。
这次得知裴清术搬来,更是热情的让他们去家里吃饭。
原本林琅是想拒绝的,她虽然性子比之前开朗不少,但还是没办法和别人太亲近。
也适应不了这种热情。
但对方实在太过热情,热情到她根本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一家四口,气氛很温馨。
一儿一女,小女孩才三岁,正是最可爱也最闹腾的时候。
小男孩今年刚升小学一年级,现在学生内卷严重,这个点还没写完作业。
客厅的桌上放着一些水果和瓜子,小男孩的妈妈拉着林琅唠嗑,不过就是一些左邻右舍的八卦。
林琅听着那些人名犯晕,不知道谁是谁。
林琅被热情撞昏头脑,企图找到一方浮木将自己从漩涡中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