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94)
“这……”内侍一脸为难道,“娘娘,奴才先前进去禀报过了,陛下说了,让娘娘您先回去,待他得了空,再去凤仪宫见您。”
徐映月听到这话,长睫轻扇了一下,眼睫上的雪水融化,像似她落了泪一般。徐映月再没说什么,而是径自任由叶蓁将她搀起来。
叶蓁原本是打算送徐映月回去的,却被徐映月拒绝了。
待凤仪宫的宫人将徐映月扶走之后,叶蓁也不等宫人通报,当即便满脸怒气往里走。她要去问问宣帝,徐映月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大雪天跪在雪地里求着见他,他怎么忍心视而不见的!
当值的内侍没想到叶蓁竟然敢直接往里闯,愣了愣,当即追上去:“哎,公主,您等等。”
“皇兄,皇兄……”
叶蓁满脸怒气进去,正好看见谢沉霜从内殿出来。
谢沉霜看见叶蓁的模样,愣了愣,走到叶蓁面前,压低声音问:“陛下刚睡下,怎么了?”
“皇嫂大雪天跪在外面,皇兄怎么能睡的着?”叶蓁为徐映月鸣不平。
“皇后娘娘?”谢沉霜拧眉,“我不是同娘娘说过,让她先回去,待陛下得空了自会去凤仪宫见她的么?”
恰好当值的大监进来,听到谢沉霜这话,那大监当即接话:“奴才也劝了,可皇后娘娘就是不肯走。”
他们这厢正说着话,内殿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夹杂着姜毓带着哭腔叫了声‘父皇。’
谢沉霜面色微变,当即和叶蓁快步进了内殿。先前已经睡下的宣帝,此刻正趴在床上咳嗽。他每咳一声,脖颈的青筋便跟着鼓一下,听着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样。
姜毓红着眼眶站在旁边,看见叶蓁和谢沉霜进来,顿时就像看见了救星,当即哽咽道:“太傅,小姑姑,你们快来看看父皇。”
谢沉霜将宣帝扶好,叶蓁则手法娴熟去为宣帝诊脉。
宣帝靠在谢沉霜身上,不住喘息着,却还要艰难同姜毓道:“你如今是太子了,不准哭!”
“儿臣不哭,儿臣不哭。”姜毓忙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死死将眼泪憋住。
叶蓁摸到宣帝的脉象时,一颗心顿时沉了好几分。
宣帝的身体他自己知道,所以没等叶蓁开口,宣帝便先一步道:“那些念叨的话,就不要再同皇兄说了,皇兄这几天,已经被念叨的耳朵都生茧子了。现在诸事皆已尘埃落定,皇兄以后听你的,再也不操心了,好好养身子。”
这么一长串话,宣帝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才喘息着说完。
末了,宣帝又问:“刚才皇兄隐约听见,你提到了你皇嫂,她怎么了?”
眼下宣帝都这样了,叶蓁更是不好说徐映月的事,只囫囵道:“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碰见皇嫂了,皇嫂似是有事要找皇兄你。”
宣帝心中有数,此刻徐映月来见他,多半是为了徐家的事。但眼下他这样,也不便见徐映月,宣帝便颔首道:“皇兄知道了,待皇兄明日好一些,皇兄去见她。”
宣帝又坐着平息了好一会儿,不喘了之后,谢沉霜才扶着他躺下。他们三人又在殿内守了一会儿,见宣帝睡下之后,这才轻手轻脚退到了外殿。
甫一出来,姜毓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抱住叶蓁的腰,将脑袋埋在叶蓁身上,肩膀不住耸动着。
叶蓁只当姜毓是被宣帝刚才的模样吓到了,便拍着他的背心,轻轻安抚着。却不想,过了须臾之后,姜毓从她怀中退出来,红着眼眶问:“小姑姑,父皇他是不是,是不是……”
后面的话,姜毓哽咽着说不出口,但叶蓁已然懂了。
姜毓虽然只有七岁,但他出生在皇家,从小又被寄予厚望,所以他的年龄虽然只有七岁,但心智却已有十岁。
被这样一双纯澈通红的眼睛看着,叶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蹲下来把姜毓揽入怀中,哽咽着冲他道歉:“毓儿,对不起,都怪小姑姑医术不精。”
谢沉霜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姑侄俩的模样,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但顾虑到宣帝还在内殿,他们姑侄二人虽然心下悲悸,但到底是强忍住了。姜毓啜泣同谢沉霜道:“太傅,你教我处理政事吧。”
他多处理些,宣帝就能少操心一些了,这样他的身体也会好点了。
谢沉霜轻轻颔首,又偏头去看叶蓁。叶蓁道:“你教毓儿吧,我去看看皇嫂。”
不知怎么的,自从徐映月离开之后,叶蓁心里莫名就有种不安的感觉。而且刚才徐映月离开时的神色太哀悸了,显然徐映月是误以为宣帝不肯见她,所以叶蓁想过去同徐映月说清楚。
可叶蓁去凤仪宫时,却没见到徐映月。
凤仪宫的大宫女说,徐映月已经睡下了,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的。叶蓁听到这话时,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她一面快步往内殿走,一面问:“皇嫂睡多久了?”
“从陛下那里回来之后,娘娘就说她困了,让奴婢们都退下了。”
眼下午时刚过,徐家又处在风口浪尖上,这个时辰,叶蓁不觉得徐映月能睡得着。果不其然,到凤仪宫的内殿时,内殿的殿门被从里面栓上了。
叶蓁当机立断吩咐:“去找几个身强力壮人的来,将殿门撞开。”
很快,几个内侍就过来了。他们合力撞开了好几下,才将殿门撞开。
下一瞬间,叶蓁身后的宫娥便惊叫一声,而叶蓁一抬眼,就看见了徐映月。
“皇嫂!”叶蓁瞳孔猛地一缩,当即踉跄进去,抱住徐映月的身子。
而撞开门的那几个内侍见状,也忙从地上爬起来,过来将徐映月一同放下来。
“皇嫂!皇嫂!”叶蓁一面叫着徐映月,一面为徐映月掐人中。
过了好一会儿,原本双密紧闭的徐映月,突然嘤咛一声,悠悠醒转过来,叶蓁顿时又气又怒,她哭着骂道:“皇嫂!你怎么这么傻!”
很快,太后和宣帝都知道了此事。
两个尚在病中的人,全都不顾病体当即便赶来了凤仪宫。
太后一见到徐映月,一面落泪,一面斥责:“你这个傻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后妃自戕是大罪啊!”
徐映月叫了一声‘母后’,眼泪便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扑簌簌往下掉。
徐映月算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太后如何不知,徐映月此举是想用自己的命,来换徐相的命。
很快,宣帝也来了。
一贯温柔和煦的宣帝,进来看见徐映月脖颈上的青紫勒痕时,眼神简直像是要吃人。
“皇帝,映月她……”
太后试图为徐映月说话,可他刚开口,就被宣帝打断了,宣帝深吸一口气,沙哑同太后道:“母后,您先回宫歇息吧。”
“哀家……”太后还想再说话,臂弯蓦的一沉。
太后转过头,就见叶蓁冲她摇摇头。
有些事,旁人插手只会越帮越忙,倒不如让他们两人自己解决。
太后只得跟着叶蓁离开了,宣帝将宫人也屏退了,他低咳着坐在徐映月床畔,抬手去触碰徐映月脖颈上的青紫色痕迹。徐映月下意识想要躲开,却被宣帝一把握住手腕,宣帝声色冰冷道:“你若有个好歹,朕要整个徐家陪葬!”
徐映月身子一颤,抬眸不可置信看着宣帝。
宣帝抿着苍白的唇,一双漆黑的眼珠,定定瞪着她,里面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
徐映月一怔,反应过宣帝话中的意思之后,她猛地倾身上前抱住宣帝,顿时泣不成声。宣兀自坐着,生了好一会儿的气之后,才抬起枯瘦的手,圈住徐映月的后背,还是沙哑解释了:“朕近日不见你,并非是想对舅舅赶尽杀绝。”
徐映月听到这话,止住哭泣,含泪抬眸看向宣帝。
关于怎么处置徐相一事,其实宣帝自己都没想好。毕竟他与徐相之间,除了皇权与相权之间的争斗,从前亦有情逾父子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