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乐队(110)

作者:象馜

“先渺。”舒蕾打断先渺以后,再次沉默片刻,接着把昨夜一个人在巨大的房子里做下的第二个决定说了出来:“等我把手上的一些事情处理完后,我打算出国, 继续念书。”

先渺好似被当头棒喝了一般,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眼看着努力了多年,终于触手可得的一切,在眼前冰消融化了一样。先渺脸上一切因为舒蕾终于决定离开王盛安而扬起的表情, 统统又都冷了下来。

好久好久, 他才抑制住像陡然踩空了一脚, 从脚心底下升上的不安和恐惧, 问舒蕾:“可不可以不要走?”

先渺能听到舒蕾比平常都要长的一声鼻息后,语重心长一样对他说:“你可能不知道,演员和歌手是不一样的。歌手可以通过各种渠道,主动地去发表自己的作品。可是演员永远是被动,被选择的那一个。离开王盛安,我很难再在国内得到好的资源。”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的这句话,不是先渺因为陷入再次要失去舒蕾的慌乱中情急冒出来的,是他第一次牵起舒蕾的手,第一次和舒蕾温存,第一次靠自己挣到钱的时候,就想对她说的:“跟我结婚。”

此时此刻,舒蕾站在老房子的窗边,看着院子里摇曳的枝叶,庆幸自己不是和先渺面对面,否则她一定没有办法在内心受到如此剧烈的触动,眼框瞬间泛起泪花的情况下,再铁着心回答他:“忘了我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眼泪也骤然夺眶而出。舒蕾抿紧嘴唇,用手背抹干泪后,继续说:“我不是能跟你好好过日子的那种女人。所以忘了我吧,以后也不必来找我……珂然很好,我很高兴看到你身边有这样的好女孩,好好对人家。”

先渺和舒蕾从小就是邻居,两家父母也是朋友,不过小男孩素来爱和大哥哥玩,小女孩对比自己小又比自己皮的男孩也是嫌弃多于喜欢。两个人一直到上了同一所初中后,才慢慢开始觉得对方是自己生命中挺特别的一个存在。

到了高中,两个人双双情窦初开了。当同班的男生靠在栏杆上讨论高三年段究竟是舒蕾最漂亮还是秦可最漂亮的时候,先渺会摆出不屑一顾这样比较的态度,但是又明确地表态:“当然是舒蕾。”

而当同班的女生看着在球场打球的先渺,激动地讨论“这男生好帅”的时候,舒蕾脸上也会莞尔一笑,并且默默地看向先渺,同时在心中涌出一股占有欲。

两家人在一块吃饭的时候,父母经常也会开玩笑说到以后结亲家这样的话。

这话就像是一颗种子,在两个愈渐对对方有好感的年轻人心中播下。对于以后的美好想象,从种子当中破开,变成嫩叶,渐渐长成一棵风一吹,就在心中动来摆去的大树。

两个互相熟悉又互相吸引的人,很自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转折发生在舒蕾刚上大学的那年夏天,他的父亲在一场交通意外中丧生。

此后,那些罩在舒蕾眼前,五彩斑斓的,貌似幸福的一切,统统被现实撕开了口。

原来舒蕾的父亲生意上资金周转困难,一直靠着银行的抵押贷款度日。如今,贷款还不上,房车被收走,不要说舒蕾的学费,就连舒蕾母女两人的三餐都成了问题。

多年好友的根基在,先渺一家人很快就伸出援手。先是出钱支持舒蕾继续读书,再是让舒蕾妈妈在他们家住下。

可是原本小ʝƨɢ*康家庭的孩子,突然要寄人篱下吃别人家的饭,突然要向学校申领贫困生助学资金。这一切,都让一直在温室中长大的舒蕾,感受到了风雨坠落的残酷。也就是在那时候,舒蕾认识到,从前她从未为之发愁过的钱,才是摆在第一位的重中之重。

第二年,舒蕾认识了王盛安。

彼时他是一名正处于人生困顿期的中年,距离上一次拍出令自己心驰神荡的作品,已经过去了十年有余。然而,在他看到舒蕾的第一眼,脑海中沉睡已久的灵感突然就如画卷一般展开了。在舒蕾最需要物质基础的时候,他满怀激情地为她倾注了所有。

很快,舒蕾凭着不要命的努力,获得了影后,也让王盛安的事业重回巅峰。

在整个过程中,先渺和年少的爱情,便成了舒蕾追逐名利路上的牺牲品。

先渺并不是完全不能理解舒蕾,那个时候的他,可以抱着哭干了泪的舒蕾从深夜到黎明,可以每天不厌其烦地安慰她鼓励她,就是没办法给她她真正需要的,或者换句话说,就是没办法给她王盛安能够给的一切。

所以后来,先渺也拼了命地赚钱,他甚至于把赚到的第一笔钱,用来帮她把当初被银行收走的房子重新买了回来。可是舒蕾已经走得太远了,就算他满怀赤诚地做了这样的举动,她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眼。

后来,先渺便在彻底放弃和默默关注中反复横跳,一直到舒蕾和王盛安公布婚讯。

当珂然向他表白的时候,他确实是做好了整理掉一切,从此与舒蕾天各一方,再无瓜葛的心态接受的。但新闻一出,在电话里听到舒蕾妈妈着急的声音,再想到以前挖到的关于王盛安的种种事迹,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找她。

可是最后,尽管舒蕾选择离开王盛安,也不会回到他身边。

先渺这时候才幡然醒悟,无论自己如何坚持,回不去的,终究是回不去了。

弥足漫长的沉默过后,先渺终于开口,用放下一切的口吻,对舒蕾说:“几号的飞机,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我妈到时候看到你,肯定又要哭。”舒蕾不提自己,调整好呼吸,对先渺说:“我们就清清爽爽地结束在这通电话里吧。”

这一次,先渺不再紧追不舍。冰雪消融,万物皆空。他淡淡地说了两个字:“好吧。”

一周后,当肉眼可见消瘦的先渺在后台看到珂然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至今还欠珂然一份完整的解释。

当两个人的目光在狭长的走廊相遇的那一刻,只见珂然悄然地走到了迦桥的身后,将自己隐入队友们的中间,企图避开先渺。

先渺微微一顿,在迦桥和羽梵充满敌意的眼神中,在二周目乐队四人径直与他擦身而过后的十秒钟,还是转身开口叫住了珂然。

在理会与无视中纠结了相当久之后,珂然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先渺走到如铜墙铁壁一般把珂然护在中间的羽梵、迦桥和汀仔面前,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停留,最后落在珂然脸上,问她:“我能和你谈一谈吗?”

护法之一陆迦桥的脸上清楚地写了四个字:不能,快滚。

护法之二刘羽梵认为还是要尊重珂然,回头看了看她的意思。

护法之三周炜汀虽然是站在珂然这边,但内心其实是持中立态度。就跟玩游戏一样,被一道关卡折磨多了,自然也就摸清了它的套路,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认为两人是应该坐下来谈谈。

事发后的第二天,珂然就在等一个解释。可是整整一周过去了,别说一个解释,她甚至没等来先渺一个字的主动联系。

这段感情珂然是主动的那一方不错,是喜欢对方更多的那一方也不错,但这不代表她就完全没有脾气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抛下她去找舒蕾,之后一周杳无音讯,珂然是纯真,不是傻,这还需要解释什么呢?

可是这当中还是有她在意的部分,有她必须弄清楚的部分,于是珂然思来想去,最后看向迦桥,问他:“我们还有时间吗?”

迦桥冷冷地看着先渺,向雄鹰盯着猎物,说:“三点半到我们彩排,还有半小时。”

先渺和珂然借用了乐队的化妆室。

珂然坐在沙发上,先渺另外拉了张椅子,在沙发对面坐下。

“我想我应该先向你说明我和舒蕾之间的关系……”先渺看着原本总是充满热情与活力的珂然的眼睛,此刻像装了冰块一样。他从头把他和舒蕾之间的故事说与珂然,中间没有煽情,没有歪曲,没有推脱,只是一五一十地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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