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栋门口摆着一排花圈，旁边吊着一盏长明灯。

司柠心中一沉，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情是真的发生了。

虽然她从小就知道林老爷子对林应钦不算太好，但她也知道，他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林应钦的家在三楼，因为要随时迎接来吊唁的人，此刻大门只是虚掩着。

司柠轻轻推门进去，门口的人立刻抬起头来准备给她递香。

“姐？”

司曜愣了一下，立刻转头朝里看去。

屋内光线昏暗，冷冷清清，只有林应钦一个人穿着一身麻布孝衣，正低头跪在灵堂前清理香炉。听到司曜那一声，他身子一顿，有些不敢相信地转过头来。

司柠放下还滴着水的雨伞，朝里走了几步。

她裤腿几乎都湿了，头发上也裹满水汽，脸色因为寒冷更显苍白，看着他的眼却带着融融暖意。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惊扰了亡魂。

林应钦怔怔看着她，半晌都没说话，眼眶却肉眼可见地慢慢泛了红。

司柠心下一动，连忙走过去到他身前，也同他一样跪到垫子上。

刚想安慰几句，身体却被男人一把紧紧抱住。

她能感觉他的鼻尖埋在她后颈，呼吸很沉。

他身上头发上全是香灰的味道，像是溺水的人突然看到希望，两只手臂几乎将她搂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没事了，没事了。”

司柠忍着不适，像哄小孩子似的，一下接着一下，轻轻拍着他的背。

可男人还是紧紧抱着她不松手，也不说话。

旁边的司曜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幽幽说了句：“姓林的，你是要勒死我姐？”

林应钦这才松开手，连忙抬起身子，抬手抹了一把眼睛。

一天不见而已，他像是又消瘦了一些，此刻睫毛还是湿的，眼睛和鼻头也透红，看起来愈发可怜。

司柠狠狠瞪了司曜一眼，连忙从旁边的台子上抽了一张纸巾，低头去给林应钦擦泪。

司曜委屈巴巴地嘟囔：“本来就是嘛……他刚刚还好好的，你一来他就哭。”

“你住嘴！”

司柠越看他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他不说也就算了，你也不告诉我！”

司曜更委屈了，小声道:“是他不让我告诉你的，怪我干嘛。”

林应低垂着着湿淋淋的眼一声不吭，司柠见他这幅样子也不忍心再在这个问题上追究。

“我给爷爷上个香。”

司柠转头朝司曜示意，后者立刻给她递了三根香过来。

她恭恭敬敬地跪在灵堂前磕了三个头，又认真地把香插进炉子里。

刚从垫子上起来，肚子居然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噜叫了几声。

司柠脸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又偷偷掀起眼皮看林应钦一眼。

“你没吃饭吗？”

林应钦立刻问她，“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

“开车？从江临？”

林应钦看了一眼窗外越下越大的雨，微微皱眉：“这个时间这个天气？”

“我怕火车没有了，而且车站离这边也有点距离，不如开车方便。”

司柠见刚刚的垫子都被她裤腿弄湿了，连忙又抽了几张纸巾准备蹲身去擦。

“先别管那个了，你衣服都湿了，我去给你拿个暖炉过来烘烘，再给你做点吃的。”

林应钦说着就准备往里屋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回身看着她，“还是……你先回家？”

司柠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家，是那个有司家铭的家。

也是她许多年都没回去的家。

她淡淡笑笑，“不回，我陪你守夜。”

“可是……”

林应钦往林老爷子的卧室那边看了一眼，“你不怕吗？我爷爷还没出殡。”

“他是你亲人，我有什么好怕的。”

司柠若无其事地脱下还有些潮湿的大衣，“你暖炉呢？”

“哦，我去拿！”

林应钦连忙去里屋拿了暖炉出来放到一边，又把刚刚司曜坐的那把有毛毡垫的椅子端到她跟前，“姐姐，你先坐，我去给你下碗面条。”

“……”

司曜默默白了林应钦一眼，“我也饿了，给我也做一碗。”

看着林应钦进了厨房，司柠这才转头问司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突然？”

司曜压低声音道：“说是昨晚老爷子一个人在家拿什么东西的时候摔了，后来还是被邻居发现的，当时就不行了，连医院都没来得及送。这老头就是固执，之前他中风之后身体就不太好，阿钦还特意给她请了个护工，结果他给人直接骂走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啊。”

厨房那头依稀传来林应钦正切菜的声音。

司柠望着窗户上透出的忙碌剪影，喉中慢慢渗出一阵苦涩。

“那怎么就你们俩在这儿？亲戚什么的呢？”

“什么亲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老爷子就阿钦他爸一个儿子，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他表叔下午倒是来过，但就是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根本不管这事，殡仪馆什么的还是爸去联系的。”

“爸？”

司柠愣了愣，实在是没有想到司家铭还会管这事。

司曜倒是理所当然道：“对啊，阿钦他又没办过后事哪里知道这些，这次林家出事还是咱爸打电话让我回来的。”

他顿了顿，试探性地看向司柠，“姐，明天……你要不要回去看看他？”

司柠心中一跳，低头避开他询问的目光，轻声道：“再说吧。”

司曜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刚想再说什么，司柠却突然站起身来，“我进去看看阿钦。”

说完，就朝厨房那边过去。

这屋子老旧，厨房里空间极为有限，光线也不好。

以林应钦如今的身高，站在里面实在是有些局促。

他站在灶台前正低着头煎蛋，腰也弯着。

旁边的炉子上烧着一锅水，咕噜咕噜冒着白气，将这一方小天地烘得热腾腾的。

“要不要我帮忙？”

司柠倚在门口问道。

林应钦这才发现她，连忙冲她摆摆手，“不用，很快就好了。”

“哦……”

司柠扫了一眼厨房，觉得这里确实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刚想退出去，林应钦却又眼巴巴地叫住她：“你……要是能在这里陪陪我也行。”

好久没看到他这个撒娇般的眼神了，还是像以前那般让人难以抗拒。

司柠笑着点点头，继续倚在门边看他。

林应钦把煎好的鸡蛋夹进锅里，又往里抓了两把面条，洗干净手回过身来。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看到司柠耳下那两只几乎被头发遮住的珍珠耳环，莹润饱满，就像女人那凝脂般的脸颊。

男人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笼在眸间的那片水汽慢慢化开。

他看了一眼客厅里正低头看着手机的司曜，突然伸手将司柠一把拉过来，又一气呵成地关上她身后的门。

狭□□仄的空间内，司柠的后背紧紧贴着木门，与林应钦不过一拳距离。

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颊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烫。

第63章

屋外的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棂, 两人身后的灶台上，蓝青色的炉火还在烧着。

厨房里暖烘烘的，温度似乎还在持续升高。

男人两手抵在门上, 将人圈在身前，低头凝着她。

“你不生我气了？”

他的目光总是直白, 这些年习惯了逃避，司柠下意识地又想避开。

但随即, 脑中一道火光划过, 她想起了自己之前不管怎样都要去见他时的心情。

那个时候, 她分明是下了决心的。

再次面对他时, 她要好好和他说清楚, 绝不再逃。

“林应钦, 你还喜欢我吗？”

她定定看着男人的眼睛, 几乎是鲁莽地说出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