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56)
而在那不知是不是预知的梦中走过一遭,那些一直不去看不去想的问题便骤然浮了出来,叫他再不能自欺欺人——兄长他现如今也不过是个皇子,这明枪暗箭指着的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而如若他半分力量都没有那么梦中的事便极有可能成为现实。
陛下必得要朝廷势力制衡,梦中兄长才刚刚……皇帝便急不可耐地扶了自己上位,连江南贪腐这么大的案子也敢直接让自己这个新手上手。
那么如今虽然兄长暂未还朝,可英王失势已成板上钉钉,丞相……倘若不想走到举兵谋反这条路上也只能看着陛下把他手中的权力慢慢收回。
赵泽瑜叹了口气,觉得估摸着陛下可能又会发现自己是一个极为好用的棋子了。
不过,在这皇家之中,谁说棋子就会永远是棋子呢?
赵泽瑜卖笑卖得脸都快僵了,才谢完群臣们的一片恭贺声,并且极为谦逊地在一问三不知中表达了对自己升为郡王的受宠若惊。
他头一次这么期待着皇帝赶紧过来。
好在皇帝到底是准时来了,一眼看见赵泽瑜,极为父慈子孝地问道:“泽瑜啊,受的伤可好了?”
太医院首你安排过来的,好不好你不知道,你还在乎?
“儿臣已然大好,谢父皇关心。”
两人父子情深,简直要感天动地,皇帝厉声道:“那些刺客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重地公然刺杀皇子,实在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不将我大启律法放在眼中。”
“泽瑜,你是这其中的受害人,朕将这件事交给你查,金吾卫的人调给你用,一定要给朕查出是什么人敢如此嚣张。”
赵泽瑜着实没料到皇帝竟然在朝堂上又将此事说了一遍,看着是要查个水落石出。
按理来说,照陛下的心思,如今赵泽恒已然无还手之力,为着制衡兄长,皇帝也不会将他打压得太狠,可这唱得又是哪一出?
他哪里知道这两次刺杀勾起了皇帝对上一世赵泽恒联合武林门派通敌北原的回忆,是以深觉皇帝抽风,百思不得其解。
下朝后赵泽瑜便同冯青一道去了金吾卫的府衙处,这冯青三十多岁,明明五官不错却不苟言笑,愣生生糟蹋了这面容活像黑白无常。
也难怪不止民间,就连某些心虚的大臣都叫冯青皇室走狗。
这些年金吾卫手皇帝指派,查案抄家、杀人灭口,树敌可确然不少。
他正想着,冯青却突然道:“安王殿下,臣身上有何处不妥吗?”
赵泽瑜略微吃了一惊,因着他自身耳聪目明,又走过江湖,他自认练就了一身就算打量人也不会让一般的高手发现的本事,没想到此次却让冯青一语道破。
赵泽瑜脸皮奇厚,被发现了也不尴尬,索性也大大方方地看:“没什么,只是冯大人名声在外,本王第一次见到冯大人,不免有些好奇冯大人的风采,不想冯大人竟是个美男子。”
寻常人见到金吾卫避之不及,朝堂大人们见着金吾卫便觉见到了报丧的乌鸦要大难临头。
自冯青入金吾卫又扶摇直上得皇帝青眼、权势愈重,还从未有人敢夸他一句容貌,冯青不免看了眼这个新奇物种,又板板正正地道:“安王殿下说笑了,臣不过一介寻常官吏,自是同旁人没什么分别。况且若臣没记错,这是臣同殿下第二次见。”
赵泽瑜失笑,似是为自己当日而有些害羞:“冯大人可莫要取笑本王了,那日本王那般狼狈,若不是冯大人治理有方金吾卫及时相救只怕不死也要重伤。还是要多谢冯大人等的救命之恩。”
冯青退了一步,不受他这礼:“殿下言重了,金吾卫领命巡逻京城,守卫京城捉拿贼人是分内之事、职责所在。”
赵泽瑜算是看明白了,难怪冯青在金吾卫中坚若磐石,得皇帝极大信任。这冯青简直是个蚌,除了陛下指令所有示好都视若无睹。
软硬不吃,水火不侵。
赵泽瑜吃了个软钉子,也不急,仿佛方才不过是他随口闲聊。他叹了口气:“父皇叫我来查案,可我是一窍不通,幸亏父皇还让大人帮我。这方面我不擅长,要完成父皇的差事,可还是得多多仰仗大人了。”
他愁眉苦脸的:“父皇还给我一个期限,冯大人可得帮我,我可不想再去吃板子了,真吃不消。”
他一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模样,一张嘴就滔滔不绝,喜怒哀乐鲜活无比,活脱脱一个娇养长大的小公子,不叫人觉得厌烦或别有用心。
冯青虽只听皇帝调遣,对待皇子该有的礼数也一分不少,自也道:“臣分内之事,殿下不必妄自菲薄,陛下说此事还是要靠殿下主理,臣等只是辅助。”
赵泽瑜的脸登时垮了,真诚地问:“冯大人看本王这张脸像是会查案的样子吗?”
赵泽瑜似乎全然不懂得何为分寸,对着冯青这么个刚刚认识的人也不收敛,像是多年友人那般话多又“交心”。
见他这副神情,冯青到底还是多说了一句:“殿下无需担心,多学一学自然就会了。”
他话音刚落,赵泽瑜变如蒙大赦:“多谢师父救我。”
莫名多了个徒弟的冯青:“……”
“臣不敢,殿下还是莫要乱称呼臣了。”
说着他便急走几步,进了金吾卫府衙,他内功深厚,耳力自然也不弱,听得后面那个小殿下嘀嘀咕咕地抱怨道:“好生小气,平白捡个徒弟还不要,本王明明也貌比潘安,看起来有那么面目可憎吗?”
冯青:“……”
没想到这位除了自来熟满嘴跑马外还有个揽镜自照顾影自怜的毛病。
他展望了一下未来至少十日内都得同这位殿下共事的日子,再想想短短一路这位殿下就有把他一年的话都说完的本事,生出了些这几日都不得安生的预感。
接到早朝传出来的消息,穆云便径直去卧房找赵泽瑾,便见房外守着景曦的侍女。
那侍女见到他,十分了然,第一句话:“王妃尚未起。”
第二句话:“殿下昨夜没在这里睡。”
穆云:“……”
懂了,漫漫长夜,书房之中,想必殿下必定孤枕难眠。
啧啧,要说秦王府中,可不就属王妃最厉害,这也不是殿下第一次被赶出来了。
身为王府统领,穆云看着极为老实忠厚,却也丝毫没有心疼主上的自觉。
夫妻之间这点事,有什么好心疼的?他看没准殿下还乐在其中呢。
他夫人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子,连说话大声些都怕吓着她,素来是相敬如宾,是以穆统领作为没体验过被赶去睡书房的男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根本不体谅他们殿下对影成三人的凄凉。
他熟门熟路地往书房走,看见他家殿下看似端方温润实则一脸沧桑的,也不知是在书房坐了多久。
“殿下,今日陛下在朝堂上明令安王殿下十五日内必须查出满芳斋刺杀一案的结果,安王殿下已然跟着冯大人去金吾卫了。”
赵泽瑾微微愣了一下,而后道:“你今日再去向太医要些药来。”
“为何?”
赵泽瑾道:“本王感觉伤处有些反复。”
穆云一听,急忙上前几步:“殿下您怎么了,是又抻到哪里了吗?”
说完他便看赵泽瑾叹了口气,分明是没有什么重量的眼神却让他自惭形秽似的。
见他反应过来,赵泽瑾道:“明白了?”
穆云讪讪,摸了摸头道:“可殿下,为何啊?我们不应该去帮安王殿下一把吗?我们不是都查到是什么人做的了吗?”
赵泽瑾打住了他的话:“这个我自有考量,不必多言。把我们的人都撤回来,金吾卫不是好相与的,不要和他们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