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所有人都吃错药了(224)
他喉咙中像是被刀片摩擦一样, 勉强说出两字:“接应……”
这人十分机敏,立刻道:“太子殿下发现西域守军可能遇袭被屠之时便已然推演过,我等奉命前来,若是发现北燕突袭定北军中军, 必要将其阻杀。前方军情下官已知晓, 已然派遣三万人前往清嘉关方向接应, 如此危机可解。”
“太子殿下令我等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 您定要撑下去啊。”
赵泽瑜却是将手中死死攥住的弯刀竭力动了动,这刀上面刻着“薛子言”三字。
“卢云帆……去救他。”
卢云帆没料到赵泽瑜能认出他来,却也只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薛子言他在何处?”
赵泽瑜只费力向那方才爆响之处指了一下,便又昏迷了过去, 气息也更加微弱了。
卢云帆心中一紧,毕竟太子当时给他发信时从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太子的心急如焚,结尾更是连写三遍“务必保证安王安全”。
他和太子也算相识共事多年,从未见过太子这般失态。
这要是安王有个三长两短,太子那边会有什么反应简直不敢多想。
“你们去那边搜寻是否有幸存之人,我先带安王殿下回去。”
外界的一应声响赵泽瑜却没再听见半分,因为恍惚之中他的神志又被迷迷糊糊地卷进了一道漩涡。
他忽地从床上惊醒,脑袋剧痛,眼前泛起黑雾,全身隐隐约约针扎一般地作痛,直到有约莫半刻钟才缓过来。
他想去给自己倒些水来才发现有些不对,这房间的陈设、还有感觉比例放大了的屋子……
他起身去拿了镜子,自己的轮廓还很稚嫩,这又是什么梦境吗?
这时也很稚嫩的乘风推门进来,唠唠叨叨地说:“殿下,您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啊,不是说今日要去找秦王殿下吗?”
赵泽瑜瞳孔骤缩,恍惚问道:“乘风,我今年多大了?”
他这样有些涣散的眼神让乘风有些担心:“殿下,您没发烧吧?您刚过了十二岁生辰啊。”
不过旋即他便恍然大悟一样:“对了,您一定是刚过生辰,习惯了十一岁,还未习惯十二岁,待过个半月一月的便好了。”
刚过十二岁?
所以说是他回到了十二岁的时候,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但一想到能够救下兄长,心里忽地就极度热切起来,便将那一丝违和之感尽数抛到脑后去了。
所以在经历过了那般的绝望之后他还能有再见兄长、将他所想要护住的人好好护住的机会?
他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衣裳,还没等乘风反应过来就跑得没影了。
太平宫中,赵泽瑾接到了一只飞奔进来险些把自己绊倒的弟弟,连忙接住他,也是十分好笑,面带春风:“多大的人了,还是这般毛手毛脚的?”
面前的人筋骨强健,抱着他的双手稳稳当当又温柔包容,是他以为再也不会拥有的温暖。
赵泽瑜只看了那纵容地看着他的脸一瞬,便忍不住地靠在赵泽瑾身上,泪水瞬间沾湿了赵泽瑾的衣衫。
这却是给赵泽瑾弄得摸不着头脑了,拍着自家哭得几乎无声无息眼泪却汹涌而出的弟弟:“好了好了,哥在这儿呢,这是怎么了?”
那些年风雨如晦,赵泽瑜已经很久不曾这般放肆地展露情绪了,因为时时刻刻包容他、当他的保护伞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是不是做噩梦了?”
“嗯,做了一个很久很恐怖的噩梦。”这个梦绵延二十年,孤寂凄冷,宛如人间炼狱。
“没事了,哥让人给你看看,开些安神的方子。那些噩梦都是自己吓自己的,做不得数。”
赵泽瑜毕竟已经不是个真正的少年了,他堪称迅速地收拾好情绪,几乎是立刻想把那些事情告知,但话到舌前又留了半截:“兄长,我梦到你离开我,不要我了。”
赵泽瑾知道自家弟弟一直有些患得患失,不过这么直白地讲出来还是头一次,觉得将话说开了倒也不错。
“梦都是骗人的,哥答应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不要你,就算是以后你封王娶妻有了自己的家,秦王府的门也永远为你敞开。”
赵泽瑾丝毫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赵泽瑜只得咬咬牙继续道:“昨日我读史书时看到唐太宗,不由得心中澎湃,不能自已。”
赵泽瑾饶有趣味:“小瑜这般用功,那你感悟出了什么,同兄长说说?”
“昔者秦王李世民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出奇谋、定军心、攻霍邑、收渭北,乃至破薛举、征刘武周、败窦建德、伐王世充,凡此种种。这大唐江山,竟由其定下半壁。”
“然唐高祖立嫡长而忌秦王,使李建成为太子,处处包庇太子而压制秦王,乃至秦王赴太子宴,竟不得不吐血三升以求自保。”
赵泽瑜紧紧盯着赵泽瑾:“兄长,我胆子小,看到此处唯有惊悸惶恐,实在没有出息得紧;不知秦王之处境兄长有何见解?”
便是赵泽瑾再如何“纯良”也听明白了赵泽瑜的意思,这小子故意不用太宗称呼李世民反而用其封号,意在何为,赵泽瑾也能听出□□分,脸色不由得肃然了起来。
“是谁同你说的这些话?”赵泽瑾放开了抱着赵泽瑜的手,赵泽瑜心中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倘若只凭着他三言两语就能让兄长在现在这种暂时父慈子孝的情况下怀疑一直“偏爱”他的父皇,那么他也不是赵泽瑾了。
毕竟当初太宗若非被高祖逼到绝境也并未真正下定决心发动玄武门之变,更何况在现在陛下还并未表现得这般明显呢。
赵泽瑜直视着赵泽瑾,平静道:“是我自己想到的,只不过是看到贞观之治十分敬佩太宗,但又想到假如昔年秦王警惕差了一分便少了一位千古一帝,有些唏嘘后怕而已。”
赵泽瑾皱了下眉,感觉一夜之间,自己的弟弟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是戾气稍稍有些重了。
但小瑜毕竟是幼年不幸,如此也可以理解,但还是趁着年少将这些过于偏激的怨愤戾气化劫为妙。
人心往往并无绝对的黑白,一念为善一念为恶,心中平和多些,则偏于善者便多些。
“小瑜,这史书所载,当引以为鉴,却也无需过于激愤。”
“太宗文治武功,举世无可比拟,其辉煌功绩,确将其余众人压制得黯淡无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为自保,玄武门者乃是必然。”
“于太宗而言,却也并不愿矫饰,也算得另一份坦荡,无需后人为其不平或是掩盖。”
“当其时,高祖处事却有不当,乃至父子兄弟反目相残,然则却无需以史鉴今,所思过多,则心亦狭隘,久之则囿于一丝一毫,而有失豁达旷远。”
听到此时,赵泽瑜便知自己无须再说了。
当年唐高祖再如何偏心忌惮也是在尽力避免兄弟相残,只可惜这位和稀泥的奇才连太子对秦王屡屡下杀手也想含混过去,这才让秦王渐渐下定决心。
可关键在于陛下确然不是唐高祖,兄长也确实不是唐太宗。
赵泽瑜入朝二十年之久,对陛下实在是有十足的了解,他并不能称之为残暴,在很多时候甚至还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但最致命的一点便是他无比的自以为是。
是以他会有很多心血来潮的时候,而且是毫无顾忌和毫无善后的心血来潮。